【胡杨林社区-鸟人-个人文章】
英雄扯淡(六)
□ 鸟人
2005-08-14 1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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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没心思开车,但也许是为了求得心安理得吧,我开着车从五桥机场转到龙宝火车站,从枇杷坪转到周家坝,就这样百无聊赖的转,不知不觉也给转了一天。车很累,我也很累。我嗲带着疲困,把车开到九龙公园,买了张门票,到里面晃了一阵。站在山顶的松树林里,望着已上灯的万州城,看见了夜幕下,紫光中的长江水。长江水,一水向东流。
我站了很久,松风很美,但冬日的松风,却夹杂了寒剑,刺痛了我脸上的每一寸肌肤。我也不知自己在望什么,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只觉得那个朦胧中的城市。我见到过很多女人,无论胖瘦,她们都是女人,一个个女人,温柔的女人,美丽的女人。
也许是想到了昨夜的国际大酒店,或许是到了万州宾馆的麻将桌,反正一切都是忧郁和伤怀,这一切,都总会闪现着人生暗淡的一面。
我活得很暗淡,这种暗淡,也是我自己所选择。多少年前的时候,我是父母的宝贝儿子。父母是这个城市的文明人,他们进进出出都有人点头哈腰,唯唯若若。我没花钱就进了市里最好的幼儿园,没花钱进了好的小学,没花钱上了万二中。可我一无所获,因为在幼稚的年段里,获得的只是有些完了和享受。我打架,玩人命,一切刺激与亢奋,都把持在我神经质的大脑里。父母并没有阻止我,而是用金钱和权力,让我为所欲为。他们不懂得什么叫堕落,只知道官场和红利。他们没有尝试过落泪的滋味,直到我强奸一少女而杀人后,他们才表现得痛苦流涕,但为时已晚,我被送往劳教所,年岁14。
其实,我的人生是从这时开始的,父母因肥胖和心脏病而双双亡命,我在劳教所成了孤儿。当我从劳教所出来时,天地真的是变了个样,没有人认得我了,没有人对我笑了,只有指指点点和比比划划。带着这种压力,我改名换姓,跑到成都去了。一上成都,便在客运公司当了售票员。晚上没事就和同事玩玩牌。长期的阿伊奉承之举,使 开始和公司的总经理有了来往。总经理是个黑心歹肠的人,他干了很多缺德之事,表面的友善与和悦,不过是虚伪的面罩。但我必定感谢他,是他让我从一穷二白中得到挣扎。他后来离开了客运公司,自己办了个出租车公司,一再要我去给他开车,月薪也不菲。我受不住金钱的诱惑,或者叫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我便辞了职,去当了他的私人司机,实质上是保镖。这个奸诈的人,还开了个赌场,而我 ,有事没事上里面逛逛。不幸的事又发生了,在公安搜查时,我被当场逮住了。我没有反抗,因为我在那天没有参赌。但一到派出所,我被打得体无完肤。
后来,我就回了万州,换回自己的姓名,用积蓄买了这车,继续我的车夫生涯。
在感情世界里,我自己都不懂得女人究竟是什么。女人是什么呢?男人知道么?也许,我的情感世界很封闭,但我感觉得到,我很倾向于女人,觉得女人晶莹、明亮,像水,又像雪。但这一切,一怕伤害,更不易于蹂躏。如果被男人所强暴或殴打,女人便像凋零的花瓣,残缺而又凄厉。十四岁的那次不洁,让我恐惧。这也许是造孽的后果,也许是忏悔的不放的旅程。
开车回到市区,已灯火通明,我坐在车里,望着灯光中的人影,一种挂念和失落,搅和了我的心绪,有种不安在内腔里燃烧。很想抽根烟,便下车去了公共厕所。管厕所的是个戴眼镜的老头。我认识,他往年在万二中教书,做过我的班主任。想当年,在学校里是个大紫大红的人物,和我父亲有着点滴来往。但对于我来说,那不过是父亲的事,与我根本不相干。老头抬了抬眼镜,看了我一眼,便递我一包纸巾,接着低下头仍专注于手里的《都市报》了。我知道,他已经不认识我了,不认识也好,免得为当年的事,说一窝子的废话。当然,他并没有因我的事而败落。他的败落不过是因为儿女长大成才,都已成了国家有力栋梁而给了他败落。他老婆死得早,一手拉扯大了三个儿女。按常规来看,他真厉害,不仅桃李满天下,而且儿女也大有出息。然而,人终会老。人也害怕老。当他不能再为学校供点力量,不能再给后人提供钱粮时,另一中命运的基调,又开始唱奏起来。据说他儿女没有回来过。对于养儿防老这句话来说,这也是他的悲哀。
“小伙子,你的前门没关哦。”
个老子的,幸好被这老头提醒。我赶忙转身把裤链拉上,红着脸走了出来。
“张老师啊,您老最近好噻?”
老头把眼镜抬了抬,看了我一眼,便低头看报去了。我显得几份失趣,也很尴尬,便两手插包,低头走了。
“小同志,你认识我?”
老头的声音,在我身后沙哑地说到。
“是啊,我,我以前老常常看到您到万二中去上班。”我转过身,使劲地挤出笑容。
“哎,哈哈,不是的,那时我是万二中的清洁工,不是老师。”
“哦。”
“小伙子,看来我们挺投缘的。来,坐一会,我们聊聊。”老头躬着背,站起身,把长板凳拖出一大截。
我也没拒绝,便上前和老头坐在一起。我似乎和他起皱的躯体融在一起了,我感受到了那种老人的气息。我很压抑,这种压抑是读书时的那种心情。那时,我从来没有和他这样近地坐在一起。我总记得那时的我,是个很沉默的学生,但一出了校门,便同意显得过于张扬。
“小伙子,你在哪住啊?”
“鸽子沟。”
“哦,那里的房子还是老式的,但在过去几年,还算可以的。”
是啊,在过去,鸽子沟是城区最繁华的地带了,但现在不行了,自从长江截了流,鸽子沟就开始冷清了。在那时,鸽子沟就是人们的天堂,能在鸽子沟有房子住,便是大拇子的人物。而眼前这个干瘦的老头就是住在鸽子沟的。
我们东扯西拉地说了一通,老头显得很快活。无神的眼睛,也变得有些光泽起来。他摇着团扇,一个劲儿地讲历史讲政治,讲万州的变迁,还讲些人生哲理,一唱三叹,不愧是个有文化的人,出口就是文章,真叫人佩服。
“小伙子,我也要下班了。”老头抬了抬表。
“您老住在哪里,我开车送您回去。”
“不不不,不能麻烦你。”
“没什么的,反正我车也空着,顺便去转悠转悠,可能还能拉两个人。”
“我还在沙河子呢。”
“没事的,您上车吧。”
“那好吧。”老头拉了拉中山服的领子,“哦,我还有袋米给忘了。”他从桌子下面拖出一袋米,有六七十斤重。
“让我来。”我看见他很吃力,便伸手将米扛到肩上。
开车穿过地下通道,经过下天鹅,过了大桥,下走,便到了沙河子片区。这是万州最老的城区了,陈旧的房屋,摇摇欲坠,活象危楼。灰黑色的楼房,镶嵌着生了霉的木质小窗。没有花圃的宿舍区,几盏昏黄的路灯。
“张老师,您现在般到这儿来住了?”
“不,我一直在这里住。啊,就在这儿吧,就在这里。”他指了指一扇生了锈的铁门,喊到。
我把车停了下来,帮他炕着米。“我把您送上去吧。”
我们穿过小巷子,爬上狭窄的楼梯。老头在前面举着手电,气喘吁吁地走着。
“您怎么不住在二楼?”当我们爬上八楼,我说到。
“顶上的房子便宜。”他掏出钥匙,翻找着。
门嘎吱一声开了。老头开了灯,房间里的一切都呈现在了眼前。简陋的老式家具,木桌木橱木床,一切都在木质中存在。但都很整齐,干净,一切都在清晰中。旧的台灯旁,是个书橱,里面大本小本地摆放着书,还有研究古文学的笺注本。几只毛笔,插在笔筒里,笔筒旁是张大千的绘画。
“小伙子,等一会,我来弄点吃的。”
“不了,张老师,我得走了,以后有时间再来。”
我把车开出了沙河子,在桥上载了一对情侣,他们坐在我车后,亲亲吻吻,搂搂抱抱,眼看就要到了高潮。不过这些都以司空见惯,没啥不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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