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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从乌托邦到“理想国”
□ 雪堂
2005-08-22 2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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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默
如果就奥威尔的两个杰作而论幽默,《动物庄园》有压倒性的优势,《一九八四》为了制造一个人间地狱,将黑色幽默的风气隐藏在大量的叙事之中,如果可以不走神,或者投入精力重读,才能注意到这一点。除此之外,人们往往一开始就陷落在小说整体的压抑气氛之中。对于一个朴素的读者来说,发现《一九八四》的幽默,不在于貌似严正实则奄奄一息的社会意识,而是看着温斯特这个老男人在生活中的样子。在真实中,洗尽铅华的老男人一举一动本身往往就具有极强的娱乐性,何况温斯特是在小说精心塑造出的丧失人性自由的人生中呢。
由于小说一开始就选取了读者做为主视角,因此有一种逼真的影象感,于是上述幽默就被发挥的淋漓尽致。人们看着温斯特在满是窃听器的房间里,背对着遮天蔽日的监视电幕,走来走去,默默地做着自己认为是非常隐秘而危险的事情,喝着集体公社生产的劣酒,用精美的札子偷写日记,按时做广播体操和上下班,梦中醒来后不停地咳嗽——在变态的极权的侵害中,自以为是地保卫着思想的自由,并且认为这是神圣的,积极地寻找着同志……小说中这种基本的叙事,显示出现实年龄和虚幻时空(1984年)的双重幽默,甚至,基于现实年龄带来的幽默大大增强了虚幻世界的幽默感。所有的黑色幽默都是这样,使你觉得残酷和极端,同时又不得不承认这是幽默,有可笑的依据。
当代人读《1984》,往往不自觉地会在小说里寻找王小波的翻阅痕迹,因为王的《2010》中的“老大哥”我们认识的较早,读到《1984》有遇到故人的感觉。王小波曾说过不应该将《1984》混淆成科幻小说,今天的读者大概很少会犯这种错误,因为今天的人们对民主和自由越来越敏感。不过,正因为如此,人们会不会把《1984》当作政治恐怖小说来谈,则很难说。
恐怖
《1984》确实是另人有些冷的。当小说里的人们低沉地念诵“B—B”的时候,当他们失去了婚姻最美好的意义,当青年少女腰裹绸带成为反性同盟者,当子女精神亢奋地揭发父母,当社会分成了不同的谎言世界——这些都使人受到了很强的感染。对于温斯特这个老男人来说,小说第三章为他设置了一个地狱。然而这不是这个人物身上表现出的最恐怖之事,因为读者进入这一章之前往往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这个人物身上发生的故事中,最令人齿冷的是他的工作:专门负责修改历史资料。一天,温斯特偶然间发现了足证一个弥天大谎的纸片,使这种给人的恐惧上升到了高潮。他提供了一个逻辑——尽管过去的很长时间人们可以知道所有新闻都是假的,但是这时突然出现了一个充分的证据来例证,于是一切对伪造历史的感觉变成了现实,这种时候,才最可怖。试想,我们这些普通人某天看到一个资料,而这个资料可以反驳先前自己知道的一件事——你确定无疑地记得这件事的官方说法,然后你就兴致勃勃地去图书馆去翻那天的报纸,当你找到报纸,发现上面写的和后来的发现完全一致,这种时候,你的感觉是怎么样的?
《1984》多年以来被认为是反乌托邦或是反斯大林主义的作品,小说本身的命运正如其中所描写的那样:内容被抽出来压缩成许多版本,然后被贴上“反对”的标牌。后来又有一种权威的解释,强调该小说是旗帜鲜明地反对极权主义——这种观点一看就是想回避矛盾,或者是回避审查,从而保全小说本身能有机会被更多的人读到。如果这本小说是笼统地展示极权主义的巨大危害,远不会这样用笔墨,也不会给人这样的恐惧。读这本小说时,人们往往更恐惧那些经过层层授权、严格执行据说是“老大哥”的决策的各级组织,这些组织中的那些面无表情,仿佛被洗脑一样、时刻准备揭发的普通人,才让人不寒而栗。因此,《1984》对乌托邦的疑问更像是小说的主题,它希望给人看的,是理想教育的极致。这个极致就是理想裂变成为狂想或者幻觉。小说希望把这样的景象给大家看一下。至于读者用什么样的道德批判来对待这种景象,就不是小说在意的了。
国内的读者因为优秀的译笔,无形中对《1984》的情景有更深切的恐惧。这是因为他们亲身经历或者知道小说中的部分场景。小说的恐怖,正在于这种亲切感。只有这样,我们才知道自己要提防理想教育,忽略愿景畅想,我们才知道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这就是小说的价值。
激情
1948年写成的《1984》,其中不乏“激情”,黑衣少女走进了温斯特的生活,带来了其中一种。小说进入第二章,温斯特遇到了第二个春天。第二章在全书中也是我特别喜欢读的,因为正常的激情甚至爱情,暂时消退了小说带来的种种寒冷。上述的那种年龄上的幽默在这时明白地显现了出来,温斯特接到了写着“我爱你”的纸条,他的心理变化,他去秘密约会的样子,他对黑衣少女的认识等等这些都令人忍俊不禁。同时,两人在阁楼上营造的荒唐的家庭生活,他们两人对正常感情和物质生活的向往,在精神扭曲、变态道德高悬的世界中又显的那样令人感动。这是小说中最清晰的人性的一闪。
在整部小说结构上,我却对裘莉亚的出场非常迷惑不解。这个腰缠红绸的少女,一个年轻无疑的身体,表现出单纯而直白的对激情的渴求,同时又有把伪装自己成典型教徒的娴熟本事。她远比老男人温斯特的眼神要好的多,一眼就认出温斯特是个同类。他们一起加入想象中的兄弟会,事发被捕后又飞快地背叛了温斯特。这一切,没有所谓同志的概念,而只能把这个人物简单解释为对激情和越轨的纯粹追求者。她不能忍受尘封,于是找到温斯特来释放感情;后来她又不能忍受虐待,于是很轻易就出卖了情人。——如果只是这些意义,那么除了对人性自由的渴望,我看不出如此多的内容放在这里有什么别的意义。在故事情节的安排上,这个稍显俗套的激情故事,在今天看来,似乎只是出于男性思维的定式,认为在感情上出轨是最大的背叛和反抗。也许,对正常生活的还原,对于整部小说有着特殊的意义,而我们在时代的这头无法给予足够的看重吧。
曾经沧海?
看看表,1984年早就过去了。我们还等吗?
2005.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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