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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的道德

雪堂
2005-08-22 21:18   收藏:0 回复:6 点击:5374

    ——《小说的困境》读后
  
  一
  《小说的困境》中的观点来源于米兰•昆德拉的《被背叛的遗嘱》,使人多少有些失望。昆德拉的语言风格总是不吝于叫人爬山涉水,最后得到一点点认识,他的叙事方式是不是正好说明了“轻逸”是什么?或者,用通俗来代换那些词汇,是不是正好显露出这“轻逸”的空虚来呢?
  《小说的困境》中显露出来的对《被背叛的遗嘱》的观点的小心谨慎,正说明了昆德拉的叙事风格——他的叙事很有功力,一些核心的观点总是使人不置可否,因此人们把握起来非常困难。他总是把问题放在一个极致,在这个高度上,他的观点一出现就有多种解释的可能性。比如《小说的困境》中谈到的“道德判断”。在《被背叛的遗嘱》中,昆德拉最开始提到“道德的悬置”是出现在“幽默”诞生的章节中。在这里,他其实是说明了“幽默诞生”这个历史事件的性质。《巨人传》从最开始的第一个故事起就奠定了全篇的幽默和对真实的艺术化,“道德的悬置”在这里并不是说拿出道德,而是指人物在小说中暂时脱离于道德的约束。喜剧必须使自己在现实社会道德与个人思想道德中显得格格不入,才能在同时代的读者和观众中获得诞生,这没有什么不自然的。
  因此,如果说昆德拉的观点是以一个小说家的身份,来说明对所有小说的“有道德的阅读”有欠公正;那么,这种观点未免过于“轻逸”了一些。试问:一个时代里的读者,如果不信任自己的“道德”,他凭借什么来对小说进行审美?
  我们所认识的小说,甚至是经典,其中那些曲折离奇、百转千回的故事情节,那些对故事的大肆语言渲染,如果不是小说的作者为了他读者的道德而准备的,那是为了什么?你可能会说,可能不是,那只是作者自己的道德,他准备跨越自己时代的读者,留给后人,并期待着一个远年的知己。确实,有很多这样的小说,卡尔唯诺勇于为未来千年的作家和读者写创作备忘录,《1984》依然能令今天的读者不寒而栗,“轻与重”的抉择与思考折磨了一代代人。但是,一个知己,难道不是有着类似道德判断的人吗?——虽然他们面前横着一道不同的时代。因此,我觉得自己作为一个读者,重要的是不要害怕自己偏颇的道德观影响了对一部小说或者其他作品的公正,而是要不停地将自己的道德与作品的道德体系进行比较,甚至,只有这种道德上的差异,才使我们有必要进行阅读。
  那些宗教审判所呢,那些道德法庭呢?在今天,我觉得来自读者的道德批判,从而揪起沉闷的社会道德批判的可能性不能说没有,但是,我们可以看看清楚:那些被送上被告席的文字都是些什么货色?他们都只能玷污小说高贵有趣的历史。因此,对于小说家来说,他们的压力可能来自读者的机会很小。民间阅读而产生的道德评价在思想开放的今天,不会成为一柄高悬在小说创作身上的巨刃。那些曾经写出过好小说的作家们,被早早评价为江河日下,却正在以自己思想的深度而继续向超乎时代的道德而探求着。
  其实这种情景,正显示着小说的精美价值。小说家都想超越自己所处的时代,因此需要寻找到一种很好的表达方式。这些表达方式貌似同现时的道德相处融洽,或者毫不搭界,实则触及了时代的阴影处,或者早已经横空而过。王小波的《万寿寺》、《红拂夜奔》或《2010》就继承了奥威尔们那种利用时空的转移而悬置当代道德的叙事方式。这样写小说的形式,其实完全是作家个人的追求,实现的是作家个人的道德。这个时候,大众批判还没有转过神来呢。
  
  二
  《小说的困境》中讲出了一个事实,即“没有一篇小说会大声说出自己的魅力”,小说价值上的补全或还原之类的工作,今天只有依赖文学批评。也许正因为如此,《小说的困境》才焦急地放大了小说家对文学批评未能公正对待自己的愤懑。如果将文学批评比喻成小说的孩子,这种焦急正如年轻的父母——他们往往认为最大的幸福就是:孩子有人看着,自己没有后顾之忧。
  正如《白鹿原》诞生的情景一样,文学批评无法在一天内成熟起来,因为在它成熟了一点的时候,小说创作已经更复杂、更深切了。即便是文学批评将一部作品的价值与缺陷完完整整地展示出来,它仍然没有小说给人的感觉那样丰富。这就是人们对文学批评永远不满意的原因。所以,有些文学批评开始自暴自弃,开始被人随意使用。终于将自己丢失了。但是,这些流于功利性和世俗的文学批评,能否对当代小说的创作施加什么影响,这令人怀疑。因为当代的读者对小说的鉴赏能力已非昨日,拙劣的“文学批评”一露头便会被指认出来。
  今天的情况来看,如果说小说的困境部分来自于文学批评,那一定是来自那些严肃的文学批评。这些文学批评具有很强的逻辑和深厚的学术功底,从人文关怀出发,对小说思想形态方面的内容异常敏感,往往引人思考,具有浓重的时代反思色彩——正是今天所谓“先锋批评”。遗憾的是,这些批评,其实是鲜有文学价值的。可以看到,这些严肃的文学批评与生俱来就带着强劲的道德,注定要对异己穷追猛打。同时,我们也可以看到用来概括所谓“当代小说创作”上的潮流和倾向的关键词,比如“半身写作”、“美男作家”、“眼球经济”等等,往往是我们先前没有接触过的——正是诞生于这样的严肃批评。那么,这些崭新的定义是不是对庸俗的注释,又是不是对庸俗的强化?这样严肃的道德是不是容易使人和普通读者的道德混同起来呢?
  要知道,当这些先锋批评受人关注,当它们的道德正昭彰的时候,被批评的小说可从来没有发言呢。
  读这些严肃的批评,有时也是“幽默的诞生”。那些地毯式地对原著的道德排查,对小说的语言繁赘的抱怨,都令人忍俊不禁。小说需要的是感觉,它需要顾及的是读者的阅读感觉,注重的整体,而不是突出部分,普通读者看到加点的铅字,往往觉得很刺眼,就是这样的例子。那么,要强行往小说的字里行间加点,像这样的文学批评,对读者而言有什么意义呢?与读者的道德又有什么关系呢?
  面对这样的严肃文学批评,《小说的困境》中的担心不无道理,但是这种困境似乎只是读者阅读的困境。如果我们像作者一样了解自己的作品,那么会受到外来道德的干扰吗?因此,即便是面对严肃的文学批评,当代小说创作面临的困境不会比它对主题思想、叙事方式等的抉择更困难。
  
  夜色里,有些道德正日夜兼程地赶来,有些正暗自生根发芽。
  
  2005.8.18
原创[文.你评我论]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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