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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工老杨

阿辽申卡
2005-08-23 09:59   收藏:0 回复:3 点击:4506

    老杨叔是我家从前的邻居,也是父亲的老战友,他俩都是连队的牧工
  
   老杨叔的老家是甘肃武威,十几岁时在国民党部队里当兵,随后跟部队来到新疆,新疆和平解放时,国民党部队起义加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的行列,老杨叔的生活从此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五四年大批部队集体就地专业,屯垦戌边,老杨叔也成了不拿枪杆子的战士。
   老杨叔是个忠厚老实的人,工作上兢兢业业,上级安排的每一项任务,他都能出色的完成。然而在哪个男多女少的年代里,老杨叔快四十岁了还没成上家,为此,连队为他放了专门的假,让他回甘肃老家去找老婆,可他好,一个人去的,又一个人回来了。
  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一个从甘肃老家逃荒来新疆的女人带着五个孩子,大的有八九岁,小的有四五岁,走在连队的粮食晒场边上,连饿带累倒下了。五个娃娃哭天嚎地的喊着他们的妈妈 ,哭声惊动了连队的干部。连队的干部也知道灾荒年代大家都是被逼无奈实再是没有办法,女人和孩子才出来逃荒要饭。最终连队的干部当家作主,把这个女人安排定给了老杨叔照顾。老杨叔的机会来了,而老杨叔却很不情愿,自己一个未婚男人怎么照顾一个女人和几个孩子的家呢?连队的干部生气了,指着老杨叔的鼻子骂道;你一个榆木疙瘩脑子不开窍,要是不愿意,就算球,还有几十个光棍排队等着哩。
  老杨叔这才恍然大悟,是让他和这个女人结婚。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悲伤。还是那些个光棍说的好,老杨叔你好福气呵,今晚上入洞房,明天就是五个孩子的爹,不花一点力气,这是一件多么好的事。
  老杨叔要娶的这个女人,我们都叫她贺姨。贺姨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做什么都是风风火火的。孩子们如果做了对不起老杨叔的事,她是又叫又骂又打。老杨叔自从有了家,大变了一个人。一下班就急急忙忙的往回家赶,帮着做家务。五个孩子,在秋天开学的时候,全部进入了学校。
  老杨叔有一手绝活。那是男人很少干的,就是会用毛线织衣袜,而他的手法也和别人不同,连队上的哪些妇女,都是用右手往左边织,而老杨叔用左手挑线向右边织。小的时候我很惊奇,这种与众不同的织法。后来,我在乌鲁木齐工作。有几个俄罗斯妇女看到我妻子在织毛衣,惊讶和高兴的赞美我妻子织毛衣的图案和手法。当时我想,难道还有其他的织法吗?我让妻子把毛线给俄罗斯妇女,结果那女人的挑线的手法和姿势,和我很小的时候见到老杨叔的织法一模一样。我这才恍然大悟。老杨叔织毛线的手法原来是俄式的或者说是西式的,老杨叔肯定是小时侯跟着大人学的。这种手法是什么时候传入甘肃的呢?这是另外一个题目了。
  五个孩子冬天的毛线手套和袜子全是老杨叔一针一线打出来的,这时候老杨叔的手指头就要被铁签子磨烂。贺姨完全不用操心冬天的事。别人家的亲生父母也没有像老杨叔这样尽心尽力的,孩子们戴的毛线手套,总是让连队的孩子们羡慕很长时间。每到星期六放学,孩子们就从学校回来了一家人说说笑笑,谁也看不出五个孩子不是老杨叔亲生的。老杨叔和贺姨后来生了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前面的五个孩子慢慢长大成人。
  有一天,老杨叔家突然来一个客人,是从甘肃老家来的。说是贺姨的娘家哥哥,老杨叔不认识。贺姨下班很晚。见了客人一怔。不知怎么和他说话,表情极其复杂。还是老杨叔解了围。老杨叔说;快让你哥到屋里洗洗脸,休息一会,我们就准备吃饭。
  这时贺姨带来的五个孩子。老大已分了工作,在另一个单位上上班。老二老三高中也快毕业了。一家人相敬入宾,孩子们很懂事。 虽说老杨叔不是亲生爸爸,可比亲生父亲还要亲。客人住了一个星期,走后,老杨叔家爆发了一场他们结婚以来最为激烈的冲突。
  来的客人是贺姨的前夫。他不知在哪打听到了贺姨新新疆的下落,就跑来找和贺姨孩子们。老杨叔以为是贺姨的兄长,大舅子来了自然高兴。他也没从贺姨的脸上看出什么破绽来。几个小的孩子舅舅长舅舅短的叫。谁能想到是贺姨的前夫呢?
  贺姨的大女儿,杨容星期天从单位上回来。听说舅舅来了。兴高采烈的买了些水果回来看,一进院子就高喊着问妈;听说舅舅来了,他人在哪?
  贺姨看了女儿一眼,转过身没有说话出去了。老杨叔说:“那不是,在里屋躺着呢。”
  贺姨的女儿,看着眼前的舅舅,呆住了,这个男人不是舅舅,而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杨容从老家来时,已十几岁了,父亲的模样,她当然记得。
  老杨叔满肚子的委屈,终于爆发了,孩子养大了,亲生父亲找上门了,一家人都知道,就他一人蒙在鼓里。自己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辛劳,没想到,到头来,落下这样一个结果。虽然,不指望将来他们对自己怎样,可心里实在是难以接收。
  晚上,五个孩子都到齐了。齐刷刷的跪在老杨叔的面前,异口同声的说:“爸爸你放心,那个人我们不认识。是他抛弃了我们,是你抚养我们长大,你对我们恩重如山。”
   一句肺腑感人的话,使老杨叔的心平静了下来。
  老杨叔六十岁时退休了,第二年夏天的一天,他感到身体不舒服,去医院检查得出结论:晚期肺癌。
  老杨叔临终前,七个孩子守在他的身边,看着一个个孩子长大成人,一个个娶嫁成婚,他安详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老杨叔走了。一年后贺姨的二女儿,嫁到嘉峪关的杨林通过关系,把她的哥哥姐姐弟妹,陆陆续续调进了嘉峪关市里。最终一家人全搬走了。
  老杨叔活着的时候,连队里就有许多的人打抱不平说;老杨,你这样不值。你傻透了,
  别人的娃娃养大了总究还是别人的。现在贺姨一家大大小小全搬走了,人走茶凉,把个老杨孤零零的扔在荒坡,往后老杨的坟上,添把土的人都没有,人这一辈子谁都不能相信。
  出乎人们的意料之外,老杨叔去世的第四年,老杨叔养大的一帮娃娃中的老大,带着儿子回来了,说给父亲老杨扫墓来了,再着就是看看曾经帮助他们的左舍右邻和朋友们。
  大女儿杨容临走时,留下话说:他们的兄弟姐妹已商量过了,每年的清明节,按着顺序有一个兄妹将带着自己的孩子,从嘉峪关来新疆给父亲挂青扫墓,不忘他的养育之恩。
  
   2005.7.12.
  
  
  
  
  
原创[文.浮生杂记]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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