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夜印痕-个人文章】
生死环
□ 夜印痕
2005-10-16 1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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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回家,手腕间多了一圈温暖的粉红。
那是偶尔逛街时,不经意间被那温润的色泽所安慰而买下的一串粉晶手链。
温驯蜷伏在腕间的珠子,还是引来众多乡人的好奇眼光。私语窃窃,早已生出百般故事。
母亲实在是个智慧的女人。不动声色地听进那种种流言,平静地对我说:“陪我回外婆家扫墓,可好?”
虽是询问,但语气已不容拒绝。我点头。母亲的心思我怎能不知。
外婆已经不在了十多年了。
我对外婆所知甚少。记事起也就见过两次。似乎只有十年前病床边的一幕。在一个十二岁小孩记忆中的外婆只有她枯瘦的腕间一只温润如水的玉镯,流转的光痕中映出一个八十岁女人的美丽。
玉镯是外公给外婆的定情之物。当那只镯子扣在一个十四岁女孩的手腕上时,她便把她的一生献给了那个男人。
没人知道外公与外婆第一次见面是怎样的?
那次决定了彼此以后万千纠缠的相遇,可能是溪边浣洗的少女,旁边赶路的男子,一个不曾回头,一个不曾停留。也可能是门户里埋首刺绣的女子,偶尔转转酸涩的颈子,却意外的对上窗外行人不经意扫视的眸光,就此错落而过。更可能是在张巧嘴媒妁之下,少女羞红了脸接过父母手中的玉镯,羞怯地、矜持地戴上,从此便是人家妇。
文字的建构让我把这么一段老式的婚姻想得这般唯美,连自己都觉得做作。但是我还是不停的去想,为外婆与外公的相遇编织各式各样的美丽情节,去体味那个年代的爱情。
总之,他们相遇了。冬天里,白雪间有点点的红泥。外婆便踏着那红泥,在众人的簇拥下,将披散的软发挽成黑亮的髻,被人迎进了外公的家。
没人记得他们的新婚是怎样的?母亲出生时,外婆已43岁,是外婆一生10个孩子中最小的一个,也是活下来的第四个。
对于现代的女子来说,这样的生育简直无法想象,这要多爱一个才做得到?
要多爱一个男人,女子才会执意要在自己的身体孕育他的子嗣,即使那会要了自己的性命也执着不悔?
那样的爱情,我想都不敢想。
四个孩子中,最大的长我母亲将近30岁,就连表姐都要略长于母亲。母亲却是外公唯一的女儿。
在大舅舅的记忆里,母亲出生后,一向严肃的外公多了很多笑容给他那象极了他妻子的幼女。外婆脸上也经常浮现出白玉在阳光下被照拂一般温润的笑容,阐释着一个女人关于幸福的极至。
如梦一般虚幻的幸福。
外公在母亲12岁那年因病过世。从那以后,外婆便收起了脸上日夜精心照顾却依旧无法挽回至爱的绝望忧伤,锁上了那一生的纠缠。安静的为子女奔波,慈祥的凝视呱呱坠地的子孙们。
相对于外婆的早婚,我母亲却是在25岁的时候才生下她的第一个孩子---我。
母亲说,我出生那年年迈的外婆终于肯离开那个不曾走出半里的家,在我家住了一个多月。外婆抱着不肯安静入睡的我,偶尔呢喃:如果她外公知道他的女儿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定很高兴。
那是外婆唯一在子女身边提起早已离开的伴侣。
朋友说,一个男人最爱的女人是他的女儿。我却不以为然。
在那么一个重男轻女的年代,外公为何会对他的小女儿这般疼爱?也许,是因为女儿象极了她温柔的母亲吧。
我是个记事较早的孩子。4、5岁时会躲在门口,偷偷探头看外婆在坐在床边,细细擦拭那温润的玉镯,眼神温柔。外婆那时的表情,现在想来却只有一个词能解释了--爱怜。
安静,祥和,不怨不嗔,纯粹的体味那消逝的岁月。心爱的丈夫陪在身边,儿女绕膝的幸福。
我12岁那年,也是母亲失去她父亲的年纪。外婆安详地躺在病床上,吃力的用右手去抚左手的镯子,在手指碰到玉镯时浅浅笑开。从此不再收起。
外婆本想把那戴了一辈子的玉镯留给我,但母亲拒绝了。让它永远的流转在外婆的腕间。我母亲对外婆说:“她长大了也会有属于她自己的镯子。”
于是,在一个女人手腕上整整见证了66年爱情的玉镯,和她一生相随,不离不弃,直到红颜断绝也没分开。
我叫它“生死环”。
外婆的“生死环”是一个永恒的梦,美丽,纯粹,吸引人却让人不敢去奢望。
也许是因为在外婆临终前的言语,母亲是决不容许我轻易收下男孩子送的镯子,手链这一类的东西的,怕我一旦扣上了那个环便再也解脱不开。
当然,那串温暖的粉晶依然隐藏在我腕间,却是已经无关“生死环”的故事了。
后记:是篇旧作了。生日的时候收到唯一的一份礼物来自一个真实的男孩。那一环夺目的嫣红上巧合的点缀着一只温暖的粉晶生肖。单纯的他当然不知道“生死环”的故事。我只有翻出旧作,让他去体会那点本应该留在手腕上的粉红为何会出现在我项间的错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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