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离开我已经有５个年头了。
　　
　　 一个人无论什么年龄失去父母，他都是个孤儿，哪怕自己现在儿女绕前。生存这世界的门户，演绎这世界的屏障，都随父母的失去而沦陷消失。父亲是怎么样来这世界的我不知道；父亲抗起锄头、低头在思考什么我从来没去想象；额头上的皱纹和手背上的青筋越来越稠密我没有关注。父母在时，他们的来路眉清目秀，他们的去路则被遮掩；父母不在时，他们的来路变得模糊，他们的去路反而敞开了。
　　
　　 我有这感觉，是父亲去世后产生的。之所以有这种反比，是因为父亲活着的时候，我没有认为父亲的存在对我有什么多大的重要性。也从来没有过和父亲的关系有多么亲密、有多么崇拜他。而记忆中的疏远和漠视倒常有之。孩童到青年在长大、在丰富知识、在增加阅历，而父亲壮年到老年给我感觉是在确确实实的衰老。脾气越来越柔和，性格越来越羸弱，学会谦让，学会唠叨，别人把棍子敲到门口，他仍然能静默一小时，倒是手中的烟一直在燃烧。
　　
　　 面对父亲对别人的宽让、对自己的唠叨，我学会了行之有效的办法。决不和他理论，再煽情的道理在他面前行不通，那我就无声的反抗。抄起书本，转身离开，在后山竹林里淌漾在书的世界里。不过父亲总记得提醒我吃饭，微笑的声音：“大先生（好象他称呼读书人只有这个词），该吃饭咯！”
　　
　　 父亲来我工作的城市不多。一则他不喜欢出门，怕打扰别人；二来原因在我，好象总不是那么热情。我成家立业和父亲分开很长时间，总还是怕和他一起走路，怕那沉默无言的难堪。唯一一次和他一起逛公园，从头到尾我两没说上十句话。幸好有儿子在，乐得他那哮喘那天特别严重。
　　
　　 父亲离去的岁月越来越久远，而他活在世上的形象于我越来越清晰。３５年来，清贫的生活，面对妻子默默无怨的平静，面对儿女快乐无忧的成长，我已经深深的理解：一个男人，一个父亲，肩负一件多么沉重的使命。你也许聪明、也许善良、也许奋斗、也许努力，但于自己和别人的眼中，没有给家人带来安静祥和充裕的生活，多少肯定是失职。不管你能找出多少理由来诠释。
　　
　　 重复着父亲背影一样的存在和衰老，虽然晚了点，但我现在深深的读懂了父亲两个字的真正含义。我一向声称一个人无须历尽苦难就可以体会人生的悲凉，现在我知道，苦难着的体悟毕竟有着完全不同的分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