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木铃-个人文章】
由蛇而说
□ 木铃
2005-11-05 1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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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时候,上寄宿制幼儿园,幼儿园草坪里生长了很多鲜红的蛇果,圆圆的如小孩指甲盖大小,鲜嫩,晶莹,手指轻轻一掐,能掐出红色的水汁。每一颗蛇果都有绿色的小叶片托着,宛如精致的碗盏上放着一颗红宝石,煞是好看。为什么叫蛇果?大人们说,是因为蛇最爱吃。我由此对蛇果有了一种本能的抵触——我觉得蛇果红艳欲滴纯属一种诱惑。我很小就讨厌“美女蛇”这个词,该不会就是蛇吃多了这红艳的蛇果,吃出了阴悷性情?谁知道呢?这样一想,对蛇的厌恶就转嫁到了漂亮的蛇果身上。我擅自将蛇果改名为“草地上的红灯笼”,得到姥姥的夸奖。小时候去动物园,什么动物都稀罕看,就是不愿意去蛇馆,隔得老远,都会觉得自己的皮肤粘腻腻的难受。
我十几岁时读《白蛇传》,至今还记得,那是炎热暑假的一个下午,我坐在家里的红地板上,读得如痴如醉,享受了全身心地阅读快乐,至今恋恋不忘。我不太喜欢许仙。容易受到谗言蛊惑的男人,我从来就不会产生好感。我喜欢白娘子,我为她的忠诚、献身、执著、隐忍落泪。十几岁的年龄,是容易走进书本,相信书本,喜欢成为故事中一个角色的时候,对人和事物看法最是容易极端的时候。我接受了“人蛇之恋”,我对民间故事开始了由衷地喜爱。《白蛇传》改变了我对蛇的印象,我坚信蛇是具有灵性的动物,慧黠,神秘,妖冶,和人类一定有着某种宿命的联系。不然,古人为什么要选择蛇来演绎一个千古绝唱的浪漫爱情故事?创造了中国文学一个不朽的经典?
中国是一个饱受水患的国家,古人认为河神常以蛇的形式出现。黄河之神曾被认为是一条有着方头的金黄色小蛇,它的眼睛下有红色的小点。在很多大江大河流域,人们常以戏剧性的表演来娱乐蛇神。对敬畏的东西,以娱乐的形式将其世俗化,舒缓心中的恐惧,这样的事例太多,比如舞龙、耍狮,直至丧事称之“白喜”。我们的民族有太多悲情、悲惨的故事,却终究没有培养出民族性情的悲剧感。我们是个喜爱把一切世俗化的民族,我们由此坚毅、乐观地延续着民族的命脉。
我曾经深深地爱过一个他,以为可以携手走很远,却在那段日子里,总是梦见蛇,心神搅得不安宁。后来,彼此分手,如今的他定居巴黎,我梦中也再没有见过蛇,睡觉香甜踏实。蛇在这之间扮演了什么角色?我始终参解不透。那是命运之迷。
我后来去杭州西湖,我走过断桥,走过苏堤,走过“三潭印月” ……我坐在西湖边的青石上,把双脚伸进湖水里泡着,眺望雷峰塔。杜甫写过暖水灈足,剪纸招魂的诗句,形象地阐释了双足舒适可以激活人思索灵魂的辩证关系。灈足时,身体放松了,人很容易进入遐思境界。初读《白蛇传》故事的那个下午的情景,片片断断记忆全被唤醒。我在西湖边上一直坐到了晚霞映照的时光。稀奇的是,当我将双脚从湖水中抽出时,低头一看,我惊讶地差点没背过气儿——我灈足的湖边竟游弋着一条条的蛇,细细的,深褐色,它们在湖水的波浪中嬉戏出没,时不时兀自高昂起头!
顿时,我全身冰凉——那一刻的恐惧,只可用四个字形容:魂飞魄散。我惊恐地赤足跑了很远。跑了很远,依然颤栗,再不敢回头观望刚才坐过的地方。从《白蛇传》里培养起的对蛇的那么一点诗意的好感,全部消失得一干二净。
我终归是害怕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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