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木铃-个人文章】
行走西部10——命运感慨
□ 木铃
2005-11-27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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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甘肃永登县“薛家湾人”职业及信仰习俗吗?他们被称之为“中国的吉普赛人”。简单地说,薛家湾人的偶像是“周公”和“桃花”,这里的“周公”不是周文王,而是传说中的一位算命先生;“桃花”则是助人消灾灭祸的桃花娘娘。周公的捏算,桃花的禳解,构成了薛家湾人职业的两大内容:卜挂和禳解。据说,薛家湾人,供奉着秘密之神,自有一套自己的隐语,过去从不与外人通婚,从前的薛家湾人,骑着驴,抱着羊羔,带着《周易》、《万年历》、《麻衣相》,举家远行,算命卜卦。每次远行前,都要举行“出行仪式”。 风尘中、夕阳下,薛家湾人走过一村又一村,晨昏庇佑,茫无际涯,疲倦的背影,不慌不忙,缓缓没入红尘。
一路上,每逢看见卜卦算命的,我都会在心里猜想:他们是“薛家湾人”吗?他们真的拥有转化命运的奇诡之力么?
在甘肃武都,大伙相约去卜一卦。除我一人之外,他们都一脸庄重、惶惑或惊惧,精神在信与不信中苦苦挣扎。我之所以“轻松”,完全在于我母亲的一个不应该忘却的忘却——母亲竟然不能准确地说出我出生的时辰,将我出生的阴阳两历弄得颠三倒四。我户口薄和身份证上的出生日不是我准确的生日。我曾为此向母亲抱怨,母亲解释——谁让你父亲当时不在我身边?你的户口是请阿姨去上报的。再说,那也是一个什么都随意的年代,哪像现在,电子计算机无孔不入,你一出生就被电脑“网”上了。倒是什么都精确了,怕也失去了很多变化的自由。母亲的话,只是善意的感慨,全没有否定现今的意思。我在抱怨的同时,心里也在一点一点地轻松,有了自由和解脱,仿佛生命挣脱了桎梏。我再也不惧怕向我讨生辰八字的算命大师了。面对他们的种种捏算、预测,我可以从容地止于其当止,实现心愿的魔法从此握在了自己手里。
母亲一个记忆失误成全了我精神和心灵的自由。由此,我对母亲不禁心生感念。若真有什么“命运”的话,我想,最好还是“天机不可泄”, 更不必说透。让我在有限的生命历程中,在渴望、憧憬的召唤下,去尽一份努力,在对未来的幻想中,去实现自己一个又一个的心愿。须知,有时必须记住的东西恰恰是一生的沉重。忘记它,卸下心灵和精神的一份沉重,何乐不为?
可,我真得轻松了吗?我的所思所想,不正表明,内心里,我是多么脆弱和孤独。我恐惧命运许多未明的区域,我惧怕命运的真相。
这是我们抵达甘肃武都的第一个夜晚。青白的月亮,缓缓升起。天际,将暗不暗。月光,极易触发人深邃幽寂的心境。我们坐在武都城墙高高的石阶上,在月下谈论神秘莫测的命运,也谈论求解命运方法的神秘。月色——柔情,痴爱,关切,温存,那是爱人才有的一种独特注视,是每日晚安的祝福。月色下,一种忧伤的情绪突然涌来,这个时刻,感慨是一切。生命的困惑,是谁也避不开的。我们都情不自禁地谈起了曾经有过的深爱;也谈起了张爱玲——张盼望“于千万人之中遇见我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那不就是命运吗?既是命运,爱到深处无怨忧。
谭,动情地说,一路就这么样地走,真好。真希望这样居无定所地过一生,再写一本又一本的书……
这个夜晚,也变成了故事。
之后,谭,真的成了一名散文作家,她为一著名寺院德高望重的老主持写了一本厚厚的自传。为这,她坐着飞机在很多城市忙碌地签名售书。谭,行走在她命运的掌纹里。我,我们,亦然。
我现在理解,薛家湾人的卜挂和禳解,巧妙地拆解又重组人的命相,也许根本不是用来告诉人什么的,也不是用来验证什么的。那是薛家湾人的生存形态,是人、人类对命运发言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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