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回忆是一种思念，一种期盼，一份倾诉。我愿意将此文，在黄昏十分，读给你，老妻。
　　 ——题记
　　
　　 一、光阴
　　 随意翻开的书，摊在沙发上，我坐在书边。
　　 烟圈，于指间、唇边环绕着升起，那星红的火，一如岁月的璀璨
　　 接过老妻递来一杯水，当她附身的时候，银丝垂落荡在耳边。将它悠悠的撩起，却又柔软的滑落在温暖的手里。我，摇头笑笑：梳理半生了，依然这么缠绵。
　　
　　 老妻，你看，窗外那棵榆树，又一季的琼枝倚雪、银须盈然了。
　　 我们却依然年轻，一个69，一个才63。
　　
　　 二、岁月
　　 岁月的痕迹，若有若无，在人的记忆间。在茶余小小的庭院。那丝丝珞珞的灰尘，小心的翻捡出来，几许心波浅荡间，清晰如昨。清晰的如那悠悠轻摇的竹椅，光泽陆离了，依然守候着光阴的平淡。
　　 掠过榆树枝头的风，带走许多重复的日子。在这重复而单调的日子里，许多记忆老去了，许多人消失了，那曾经的繁华，曾经的灿烂，曾经的喧嚣，曾经的遗憾，曾经的……
　　 唯一守候如昨的，是昨天的伊人，今日的老妻。
　　
　　 翻开记忆的窗，发现从来没有奢望每一个日子，都热闹繁华，却期盼和暖温馨。从来没有希望门庭若市，车水马龙。只希望在每一个归来的午夜，遥遥的看见一盏灯，灯边，能有一个人。从来不希望每天美酒佳瑶，只希望三餐都能恰合自己的口味。然后是一盏淡淡的茶，一份消闲的报纸，身边，是忙碌了一天的老妻。
　　
　　 女儿总是奇怪，一身戎装，脾气暴躁的爸爸，为什么能与娴静如兰的妈妈相敬如宾几十年。那一次，看到女儿与妈妈说着悄悄话，老妻的脸上返起红晕，抬头看看我：去，问你爸爸。
　　 女儿便将如妻般的柔眸望着我，调皮的闪了闪，竟然让我，有了一些不自在，这淘气的丫头。
　　 呵呵，说起来，这个淘气而任性的女儿，很多地方像足了老妻，模样，秉性，就连那与生俱来的多愁善感。
　　
　　 犹记起初，曾幻想过些须的浪漫景致，却知道，那是一种美丽的期待。人生虽是一瞬，过程却是漫长的。而我更愿，这漫长的过程是无扰、充实的、快乐的。当夕阳下，与老妻在静默里回味这个过程，是惬意和安然的。甚至，是想念这个过程。然后任这样的感觉从心底缓缓流出。这一过程，因为有她，老妻，而变的无比珍贵。
　　
　　 三、片段
　　 这些年，因为每天都要工作到很晚，很难得陪着家人，尤其是和老妻一起去欣赏夕阳的余辉。退居二线后，依然是无由的忙碌。倒是常常在下班的路上看到散步回来的老妻。她总是沿着花园小区的街亭转出来，慢慢地走，总是每天走同样的路线。总能迎上下班回来的我，于是让车先走，下来陪她走一段路。久了，这在被女儿誉为甩手司令的我，便是一份功劳。有一次老伴在女儿面前数落我的不是，就把这功劳当做伟大的事迹说给女儿听，女儿反倒笑了：老爸，那是妈妈为了让你能散散步故意等在你回来的路边。
　　
　　 依然是每天陪老妻走一段路，渐渐的成了习惯。即使有应酬的时候，也尽量推辞，怕是老妻等在那里，虽然已经提前告诉她有应酬。只是，成了习惯的东西，是不好改变的。因为这习惯已经成了一种模式，也是一种倚赖，甚至是一种寄托。就如每天进家后，老妻递过来的一杯淡淡的碧螺春一样，不一定很口渴也不一定很需要；就如时常的被老妻唠叨一样，有几天若没有这唠叨声，感觉少了很多东西；还如每天出门，老妻都要来整理一下领口一样，只是习惯了，习惯到了依赖。
　　
　　 这天，在路上，没有看到老妻。进屋后才知道，今晚没有去散步。闲了一会，总是觉得少点什么。就去喊老妻，要出去散步。
　　 “难得回来早，是该溜达一会的，可是你看天隐隐的怕是要下雪了”老妻笑了。
　　 “下雪？下雪也去！”突然来了孩子脾气，拉着老妻走了出来。
　　 走了一会，本来阴沉沉的天空飘起了小雪花。老妻自言自语的嘀咕着：这天气预报还真准，说下雪，真下雪了。没有在意老伴这句，是下雪了，现在的天气预报比以前准多了。
　　
　　 下雪了，就意味着北方冬天的开始，于是伴着飘飞的雪花，深秋里就有了冬的凛冽。周围的世界朦胧而疏远，好象街道上只剩下我和老妻两个人走在光怪陆离的路灯影子里。
　　 雪越来越大了，渐渐的让人不愿意也无法抬起头了。幸好还没有走出多远，也是怕滑，不自觉的用手搀着老妻往回走，把手伸到老妻胳臂下边的那一瞬，竟然有些不习惯有些陌生的感觉。对面走来的人，也是匆匆的前行，似乎一下子就到了面前。来人笑了：大哥雪天依然陪嫂子散步啊？登时尴尬起来，搀着老妻的手，不知道是继续还是放下。再抬头，还没有看清楚是谁，没有来得及说话，人家已经走过去了。
　　 想想，就笑了：也曾搀过老妻的手，怎么几十年过去了，反倒不好意思了呢。
　　
　　 走进小区花园的凉亭里，虽然下了雪，并不是很冷。平时也难得欣赏飘雪的景色，尤其是陪着老妻一起看雪，不妨就稍作停留吧。
　　 摇曳的雪花，萧瑟的黄昏，平时都是老人们流连的广场，成了年轻人的领地。打雪仗的，扔雪球的，有几个年轻人更是在雪中翩翩起舞。那红衣女孩，还真的很像老妻年轻是时候。呵呵，年轻那会，老妻还是家属滑雪队的场外教练呢。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不知道从什么方向传来旋律，是老妻最喜欢听的歌。因为老妻喜欢，这首歌，就成了女儿的最愿意唱的歌，也是我能知道的几个有数的曲子之一了。说起熟悉，其实是听过那么几句，只因为很合心意就大概的记住了。每每听女儿哼唱，总有一份安详而温暖的感觉，像老妻的眼神，虽然遮了一层花镜，依然能让人在浮躁、喧嚣的里慢慢平静下来。
　　
　　 “你穿的单薄，怕是冷的，回去吧。”我依然把手放到老妻的胳膊下。
　　 “我穿的不少，因为知道今天下雪”老妻笑了。
　　 “哦，我忘记你今天看天气预报了。”我也笑了。
　　 “我每天都看的，你的腿不好，我能提前知道天气，也好给你增减衣服呢。”老妻转回身，慢慢说着，站了起来。
　　 这一句平平常常的话，让我的心轻轻一暖。
　　
　　 人的一生真的很奇怪，随着年轮的增长，阅历的增多，对生活的感觉越来越淡。想不起再为什么而感动，以为日子就这么淡淡的过。年轻的时候的渴望和兴奋，憧憬和遐想，感动和冲动，悄然的退出了生命，人，已然沧桑。沧桑里，已经不觉得添衣这个简单的不能在简单的事，能让人感动了。还有，这么多年，她为我做的点点滴滴，与我，与她，都已经是习惯，只是习惯，如此而已。
　　
　　 很想轻轻的唤她一声，低下头来的时候，老妻鬓间的银发在风中微微的涌动着，拂过我的眼。是什么时候，这一头乌黑的云丝，已经完全变白了？
　　 眼睛有一丝温润，轻轻的握握老伴的手，有些冷意，我不由的加快了脚步。
　　
　　 回到家里，为老伴拿来拖鞋换上，并捧来一杯热茶，这些都是老伴平时为我做的。老伴眼里雾蒙蒙的，脸上的表情依然平淡而安详。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
　　 直到我们老的哪儿也去不了，你还依然把我当成手心里的宝——书房里，女儿的声音透过帘拢，悠悠的回旋。
　　
　　 四、夕拾
　　 不经意间，就是人生的黄昏了。
　　 黄昏的余辉里，我那长长的影子，与另一个影子重合，影子的另一端，就是我的老妻。
　　 细细梳理着千百个落花一样零落的日子，那些点点滴滴被折叠成岁月的痕迹，若一抹烟岚。
　　 一盏琉璃下，柔和的光圈里，老妻安详的容颜，随着呼吸，伴我走过年华。
　　 年轻的时候总觉得岁月太久，而今，坐在红尘的门槛45年了，竟然只是瞬间。
　　 我，摇头笑笑：走过半生了，依然感动日子的安详和平凡。
　　
　　 老妻，你看，窗外那棵榆树，又一季的琼枝倚雪、银须盈然了。
　　 我们却依然年轻，一个69，一个才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