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那个来之南京的女兵宋婕认识，是在开训一周后，窝驼村小学与我们新兵连结为共建单位，我俩被选为校外辅导员，去学校的那天，连长王茂林把我俩叫到连部认识的。
　　 我们去的窝驼小学离营区约五里路，我和宋婕并肩走在乡间小路上，我常常环顾四周，有似曾相识之感，跟我家乡的地貌差不离儿。在乡村长大的我，对这里的山水总是有一点亲切感，无论是缭绕在村庄上空的袅袅炊烟，还是村头耕牛哞哞的叫声，都会勾起我对家乡的思念。我和宋婕每周去学校一次，才有了单独接触的机会，彼此了解就无话不谈，同时，我俩也生出点野心来，争取在军地共建中做出点成绩，以实际行动在新兵生活的履历上写下光彩的一笔。
　　 我和宋婕第一次去学校的时候，校长接待了我们，一问，才知道他是学校唯一吃公粮的老师。他姓杨，我们称他杨校长。学校的老师都是村里的土著，文化最高的也只有高中毕业。他们是从三个相邻的村子里招聘来的民办老师，在学校里形成了三派，校长是窝驼村的，窝驼村的老师说话就硬气，捞的好处就相对多些，比如早退、迟到什么的。和他们聊天，彼此熟悉了之后，他们什么都敢说，从村支书到校长，在他们眼里，当官的身上存在着不上毛病。比如校长，别看他平时像正人君子，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是从城关红旗小学因乱搞男女关系下放到农村来的。我和宋婕听他们每次胡谄，心里总不是滋味，毕竟校长负责我俩在学校里的一切活动。我装作气闹地说：“不谈个人的事，我们又不是来搞调查，以后大家都是朋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回来的路上，我除了说说下次辅导课的事，再也找不到和宋婕说话的内容，也许我和宋婕没有共同语言吧，也许是我在女性面前很拘束。
　　 别看宋婕在连里显得很温静，一出来，话匣子就打开了，从连长班长都能评价一番。那天，她突然笑着对我说，你和陈小菲好，我还没来得及审辩，她抢着又说，好就好，不要有什么不好意思。我脸涨得绯红。我知道陈小菲和宋婕都来之南京，也没有必要去为自己开脱，任她调笑好了。看起来宋婕比我们同龄人知道的事情多，说话办事很老练。她告诉我，他们女兵班里陈小菲是很不错的，有礼有貌，说话很甜，办事有板有眼，一点也不像城市来的大小姐，干啥像啥；她在学校的时候就担任班长，以后在部队上肯定有发展前途。我告诉她我在学校也是班长，要是不出来当兵，真若考上大学，回到村上说不定当个村支书不成问题。她笑了，“怪不的呢？敢情是有共同语言啊！”我说：“你别胡谄，新兵蛋子还共同语言呢！”
　　 后来，我知道宋婕的叔叔就是后勤部宋部长后，我和她的话就越来越少了。她说我是榆木脑袋，我说不敢攀龙附凤。一次周末，宋部长来新兵连检查工作，回去的时候，战士们都列队欢送，我看到宋婕也跟着上了车，把所有的女兵羡慕的要死。那些日子里，我的自卑感越来越强，没事的时候就躲在宿舍里看书，特别在周末，新兵们都请假上街或去别的单位会老乡去了，我爬在床头啃数、理、化。我知道自己的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农村出来的我，没有任何优越条件，只有靠自己，靠勤奋，这也是当初接我的王指导员说的话。我经常利用业余时间看书，常常被连长发现。刚开始，我看到连长进来，慌手慌脚把书藏在床底下，连长没有批评我，并且表扬我学习好。后来，班长在班务会上又表扬了我，并把连里出黑板报的任务又交给了我，每周一期，排与排之间评比。我们班和三班属一排，每到星期四下午，我和陈小菲在一起出黑板报，不参加训练。中午吃过饭，我拿着排笔，陈小菲用一个大铁瓷碗端着墨汁，我俩站在黑板前开始刷黑板，新兵们都站在门口，或爬在窗子前看，我俩成了装饰新兵生活的一道风景。冬天的天气很冷，陈小菲的两只白净的小手被冻得通红，她不断地换着手，用嘴哈着气取暖。我心想，城市女孩子就是不耐冻，就让她把碗给我去房子烤烤火。她执意不肯。我说：“别犟，呈什么能呀！”我硬从她手里夺过碗，让她回去了。这样一个细微的细节，却被宋婕看得一清二楚，她常常拿这来取笑我，我不跟她一般见识，知道她在我面前说说罢了，不会在战士们面前胡谄，就任她取闹。
　　 按规定，我们每周三去学校辅导，讲些革命理想、道德情操、英雄故事之类得辅导课，学校很认真，我俩也不敢马虎，提前一个星期就备好课。由于学生多，我们上下午分两批组织活动，中午就在老师家里吃便饭，但大部分在校长家吃。宋婕从她叔叔家回来的那个星期，她带了许多好吃的东西，有牛肉干、锅巴、开心果之类的食品一大包。那次去学校辅导，她在军用挎包里装了半挎包吃食，中午，她给校长说我们要回连里，连里有事情，下午早点过来，中午就不在学校吃了。当时，我摸不清头脑，又不好说，只好随了她，在回来的路上问她：“连长怎么没有给我说有什么事呀？”她瞪了我一眼，说：“榆木脑袋。”
　　 我有点生气地说：“那你自个儿回，我和你聪明人走不在一起。”说完，我转身向学校走去。她楞了一会，跑上来抓住我的胳膊，慎怒地说：“小心眼，我不说你了行不行。”原来她是做好了在外面就餐的准备，她不去校长家吃饭，说农村生活也不好，每次我们去，总让人家破费做饭；再说，农村也不讲卫生，干脆在外面吃算了，带的东西也不少，够你吃了。我寻思着，这个宋婕不简单。我环视四周，光秃秃的丘陵地上只有我们俩人，我有点不解地问宋婕：“就站在这里吃吗？”
　　 宋婕拉起我的手，一边走一边说：“前面有个水井房，我们就坐在墙南边晒太阳去。”
　　 翻过一座小山丘，果真有一个水井房兀立在坡地上。宋婕拉着我的手开心得像个小孩，我有点难为情，却又不愿意松手，冷风吹在我脸上冷冰冰的，但心里暖洋洋的。
　　 很快，我俩来道水井房前，水井房没有门，里面的水泵上盖着一块破旧帆布，墙角胡乱堆着一堆麦草，墙南边，有一堆燃烧过的草灰，从土坯垒成的坐位看，有三个人曾在这里烤过火。我从井房里抱出一堆麦草，分别放在土坯上，让宋婕坐下。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坐在这里一点也不冷。宋婕背靠在墙上，仿佛等着阳光来抚摩她，脸上绽放着喜悦的笑容，两道调皮的目光在我脸上来回逡巡，两只手软绵绵的在胸前交叉着，她那红润的双唇和洁白的牙齿相映，两只清澈见底的杏眼更加美丽。她用调皮的样子看着我，我有点不好意思，就说我快饿死了。她瞪了我一眼说：“就知道吃，一点没情趣。”
　　 她把挎包仍给我，说：“够你吃了吧！饭桶。“
　　 我笑了笑，从挎包里掏出一包牛肉干打开递给她，她推给我让我吃。我又掏出一包开心果交给她，看到她看我的样子有点发呆，我不好意思地把目光转向田野的远方。宋婕用脚尖踢了我一下，说：“害羞呀！“
　　 我说：“没。没有呀！”
　　 “这儿光秃秃的地，有什么好看的？”
　　 “像我的家乡。”
　　 “怎么？想家了！”
　　 “有点。”
　　 “好象挺恋家的嘛。你的家乡很好吗？”
　　 “和这里差不离儿。”
　　 “那有什么好看的。”
　　 我不再回答。宋婕感觉问得不对，沉默了一会，用手拉我得胳膊说：“你咋不问问我的情况？”
　　 我冷冷地说：“你是部长的侄女呗！”
　　 宋婕狠狠地踢了我一脚，慎怒地说：“你非要气我不成？”
　　 我说：“哪敢。我怕对你知道的太多了不好，会让我分心走神。”
　　 宋婕用惊讶的目光看了看我，笑着说：“新兵蛋子，谁让你往坏处想？”说完，抓起地上的麦草仍在了我头上，自个儿乐得，嗝嗝地笑个不停，我也想抓一把麦草仍过去，她一把抓住我得手不放，我触电似地僵了好一会。宋婕也感觉到我的不自在，松开了我的手。此刻，我多么希望她永远抓着我的手啊！
　　 为了调节气氛，我只好说：“不闹了，那你说说自己吧！”
　　 宋婕告诉我，她实际年龄比我大。我坚决不相信，就说她想占便宜。宋婕说信不信由你。她说她连续高考三年落榜，无奈，她叔叔让她当兵，要在部队上考军校。的确如她所说，她说话办事有理有据，很成熟、很可靠、很贤淑，很会关照人。一接触，我在她面前才感觉到我的单纯，我的木纳。一遇到问题心里没底。他说：“他当初不想来部队，还想考一次，若再与大学无缘，就找个对相，嫁出去过平平常常的日子。”
　　 “你的理想不是很高啊！”我说。
　　 “后来，爸爸到部队上找了叔叔，非要我来当兵，我这人不习惯部队上纪律的约束。叔叔非要让我把学习抓紧，明年参加考试。”
　　 我调侃地说：“未来的女军官同志，我向你表示祝贺！”
　　 宋婕白了我一眼：“你取笑我呀！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对了，你也参加考试吧！”
　　 我摇了摇头：“我没有那么好的福气，后面的路谁能说清楚呢？”
　　 “你和我一起考吧！我给我叔叔说，他会帮我们的。”
　　 “话别说得太早，走一步看一步吧！说不定新兵训练完我们就各奔东西了。”
　　 “不会。我一定要让你去医院。对了，我叔叔说训练完，我们女兵就分配到医院去，你也去吧？”
　　 “我想去那里就去那里呀！这是军营，由不得我，分配到那里就去那里吧！”
　　 “我让你去医院嘛！”
　　 “你让我去？”我笑着问。
　　 “怎么？我叔叔说不行吗？”
　　 “行。不过你可别说，我不喜欢让人在背后说我。分配到那里就去那里，我们都在后勤单位，说不定那天得了病就去找你，你不会不认我吧！”
　　 “别胡说。我一定要你去。”
　　 “哎，你让我自己做主行不行，我到部队当兵可不是靠关系的，我要靠自己努力，不能认识你就傍你叔叔这棵大树呀！再说，自己的路还得靠自己。就是给你叔叔说了，别人知道了会怎么看我？新兵分配也靠女兵呀！我不论到那个单位，不一定就干不出个样子来！“
　　 他笑笑：“你有自己的想法，我不干涉，不过有困难可别窝在心里嗷！
　　宋婕说现在干什么都得靠关系，没有关系干什么都很难。接着她叮嘱我，她年龄的事就我和他叔叔知道，千万别告诉任何人，我点点了头。（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