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指染尘埃-个人文章】
没有刺角的刺桐花
□ 指染尘埃
2003-07-20 2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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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空旷旷的校园,只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
满地的落叶在寂静的怀抱里睡觉,似乎是沉睡千年的残骸等的拼凑成一副完整的躯壳,没有灵魂,在风中空荡荡的飘落,飘落。。。
今天是7月10号。
放假才两天,校园已剩下一个空壳,栖息的灵魂四处飘散,只剩下我独自在巨大的空壳里漫不目的的游走。
固定的落体,找不到根的归宿,寂寞的灵魂,与风做伴。海在很远的地方摇伸,没有终点,我看不到它的方向。。。
起风了,叶又落。
妈妈打电话叫我回家,她的家在南京,是一个很美的地方,天比这个城市要蓝,月亮要亮。我冷冷的听着她的哀求,静静的挂断了电话。
爸爸打电话来叫我回家,他的家在广州,充满了喧嚣与空气的混杂,闻起来的味道比这个城市刺鼻。安静与沉默添满了我寂寞的灵魂,我在五彩的世界中选择了纯白,象一束娇弱的茉莉在风中散发出淡淡的香,寂寞而清新。
父母离异了,我有了两个可停留的地方,但都不是我的家,我哪都不想去,只想抱着自己的被子,安静的睡去。
被子里我可以闻到自己淡淡的体香,习惯了独自呼吸,品味自己已成了默然,隔离了外界的污浊和噪音,甚至是父母的哀怨与请求。
我习惯了沉默,我开始孤芳自赏。
*****二
7月11号。天空挂着一轮明晃晃的太阳。
向前看,有二十四排桌子,向后看,没有桌子,我坐的桌子是最后一张。
向左看,有十四张椅子,向右看没有椅子,只有一排窗户,明亮亮的,射进了阳光,我坐的椅子是最后一张。
椅子的正中央有一个小小的凹陷,里面剩满了我三年分量。象是一个有弹性的塑料球盛装三年的水滴,被日积月累的重量压成了一个圆弧微微向下凹凸。桌子上刻着我三年的痕迹,里面散发出樟木的纯香混合着书墨的清淡成了我呼吸的习惯。
往日的繁华随假期而逐波流散,自修室的人疏疏落落,象是透过叶子倒影在地上的阳光零星散漫。
闻着风在寂寞的影子里穿梭,灵魂在高处闲逛,然后又回到这个地方,一张桌子,一把椅子。阳光照射到心底的那一抹阴暗与潮湿,把桌子和椅子照的通亮,胜过南京和广州的温暖,一点一点,在心中荡漾开去。。。
头埋在了樟木与书墨的清香里,散落的头发在颈项间轻轻划落,发尖指向余秋雨的《江南小镇》,一把胭脂伞,一个穿着纯白衣裙的伞下女子,在料峭的寒风中走在潮湿的青石子上,远方,是无尽的路和望不到边际的天空。。。
阳光倾泻进玻璃窗,擦亮了整个自修室的一角,黑暗里腾出一片光亮,把整个身体暴露在阳光下的空气里,我无处遁形。风也随着阳光悄悄的挤了进来,重重的打在了我的脸上。我觉得有点冷。
太阳在时间的流逝中越发显的强亮,我静静的坐着,安静的享受属于我天空中的温暖,象往常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阳光映射出的影子倒映出一个高大的人形,纤瘦,修长。影子打在我的书上,留下瞬间的一片黑暗。
江南小镇的远方延伸到何处,我还在想。。。
抬起头,看着影子的载体,安静的座在对面的椅子上,眼里写满歉意的微笑,瞬间的对视在刹那间完成一个回合的交锋,我又开始回到自己的小镇,江南雨乡。
*****三
日子在如水的波澜中渐渐流淌,佛过我的忧伤,让记忆消散在如梦的文字里,那里有支起心底深处探寻远方的梦想,有破裂弥痕渐渐愈合的创伤。
爱情镶在背叛天空的底层,占据了我心中所有的颜色,一如六岁时塞满眼鼻的撕声裂肺的争吵,里面充满了爱情的裂痕,我的天空只剩下了灰白,冥灭了爱情的麻木。
我每天都能看到他,那个安静的男孩,在空气浮动的喧嚣里,他的眼睛装满了沉寂,清晰的映射出一行行草纸上的数字符号。他翻书的动作轻盈柔和,能感觉空气在无声中渐渐消亡,只闻到淡淡的带着绿飘佛过的清香。。。
沉埋于忧伤的文字,累了,抬起头,看向窗外,眼神佛过男孩肩膀,落在树上停歇的鸟,鸟儿的羽毛在沧桑中渐渐退却了它的光华,疲惫的眼也似睁微睁的探寻远方,似乎想测量远方深处的尽头。累了,树枝成了灵魂停靠的驿站,然而,终点在哪里?
7月14号,已是深夜。
自修室的灯熄灭,到了关门的时候,我已忘了时间。在黑暗中我摸索着自己的书,犹如瞎子摸象,找不到方向。我有点恐慌,被黑暗侵袭的恐慌。对面也传来悉悉数数的声音,接着一丝光亮划破了空间寂寞的黑暗,象是一丝温暖融进了我心底某个阴暗的角落,我看着男孩手中的应急灯,男孩看着我,我们同时笑。
到了,我轻声说道。转向男孩,安静的看着他深藏在眸子里的深邃。身后,是我的宿舍,宿舍里有我的床,床上有可爱的洋娃娃和属于我自己的被子。
明天,我还可以送你么?男孩整了整双肩包的带子,小心的问道。带子协调了一个舒适的背姿。背包里放了很多很多的书,书中央放着一个应急灯。
可以。说完,我转过身,朝着宿舍里温暖的被子走去。
风从遥远的海边吹过来,飘落了满地的刺桐花,只留下花香独自在寂寞的空气中弥漫开去。
一路的沉默塞进了满满的花香。。。
*****四
7月17号,天上的星星布满了整个宇宙,象是棋盘上的棋子,每一个都占据着自己的位置。
你喜欢王菲的《棋子》吗?男孩问。
不喜欢。
为什么?
棋子都有它自己的方向,如果我是棋子,不知道自己会摆放在哪个地方。
湿漉漉的海风吹在裸露的皮肤上,粘粘的,带点鱼腥的味道。水冰凉潮湿,我微微打了个冷颤,把自己蜷缩到风里。
夜依旧平静,平静的有点孤单。我开始数着日子,数走寂寞的时光。
你需要温暖。男孩说。
我有自己的被子。我执着的强调,然后想着躲进被子的那一刻温暖。
被子只能温暖你的皮肤,你依然逃不了你灵魂的寒冷。男孩大声说。似乎想把我的灵魂剖开,放在我的手心,让我瞧个仔细。
我紧紧握住手掌,使劲的想把手隐藏起来,努力不让自己去触摸深藏在孤单里的灵魂。眼神在慌乱的躲藏,散漫的想去搜寻另一个安定的地方。我在张望,惶恐的四处张望。。。然而我还是碰触到他的眼睛,象火一样烧灼着我心的眼睛,痛,好痛,被火灼伤疼痛的心顷刻间摧毁了我所有的伪装,我要淹灭,淹灭这股火焰,不能让它烧毁我唯一的坚强。眼泪渗透出寂寞和孤单渐渐涌了起来,我身体里唯一能释放的液体,在瞬间化成了泯灭火焰的力量,象珍珠般跌碎在地上,一颗,两颗。。。
许久,沉默了许久,空气中只听到风在无力的间歇。。。
他把我的手轻轻的松开,手心里盛满了汗水,他握着我的手,一股温暖渗透皮肤漫过我的心尖,韵怀的温暖淹灭了我内心阴郁的寒冷。我紧紧的抓住他的手指,象是在寒风中抓住一根燃烧的木柴,我不想被冰封在寒冷的雪地,宁愿在烈火中燃烧成荆棘鸟,飞翔,飞翔。。。
***** 五
7月21号,路在我们的前方延伸。
他牵着我的手,我拉着他的手指,走在黑暗的夜空里。路灯在昏暗的寂静中使命的跳动,把我们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象是无法展望的前方。
风过花又落。
我跑到树底下,拾起刚落下的刺桐花,眼睛定定的望着它。
为什么刺桐花的花瓣是尖刺的呢?我微微抬起头,看向走过来的男孩。
因为它想保护自己。男孩说。
但风吹过,它还是落了一地。
可是风也被刺桐花割伤了。
你怎么知道风受伤了?
你听风的声音,它正在痛苦的嘶鸣!
你瞎说,我笑道,拿着手上的刺桐花朝黑暗继续走去。
我希望你是一朵不带刺的刺桐花,竟不伤害别人,也不伤害自己,在坚强中学会保护自己。男孩走过来,继续牵着我的手,说道,象是牵着一个迷失的小孩。
哪有不带刺的刺桐花啊。我笑他,然后把手上的刺桐花塞在他的手中。
*****六
7月24号。外面下起了大雨。这是暑假下的第一场雨,也是我认识男孩的日子里下的第一场雨。
小时侯,我最怕黑夜下雨,黑夜下雨时爸妈的争吵声总是伴随着电闪雷鸣,而后听到碗碟碎裂声,桌椅撞击地面声,和皮肤之间的撕打声。于是,我就跑,推开门,跑进大雨中,使劲的跑,使劲的跑,直到把所有的声音都消失在雨中为止。
雨打在我的眼睛上,鼻孔里,耳朵里,然后流,向下流,一直流遍我全身,湿透了头发和所有的衣服,然后我开始在雨中发抖,漫无目的的游走。耳朵里只能听到雨滴敲击地面的声音,然后便趴在一个阴冷的角落里孤单的睡去,等我醒来的时候,我看见雪白的屋顶,雪白的被子还有挂在左手上那一颗颗往下滴的液体,耳朵边好安静,好安静。。。
自修室的灯又熄了,已经是暑假里第14次灯熄了,也是我认识男孩的第14次熄灯。
我没有带伞,因为我习惯了雨中奔跑。
男孩撑起了伞,把我拉了进去,遮住了我上空的雨滴。路上,空荡荡的冷清,只有我们俩的影子在雨滴溅起的水花声中忽明忽暗。我抱着手臂,紧紧的,试图让自己在皮肤的蜷缩中得到温暖。
明天我要走了。男孩说
去哪?我问
先回北京,妈妈打电话来说签证已经办好,过几天我就要去美国加洲大学报道。
还回来么?
也许不。
永远?
可能。
雨又开始大了起来,伞中央开始渗透出雨水,一滴,两滴。。。从我们中间轻轻划过。我在风中开始发抖,抖的不知所错,象是一朵孤单的茉莉,好冷。
又来到宿舍前,里面散洒出雪白的帜光灯,渗透出一点点的温暖。雨滴在光的映射下,闪出刺眼的晶亮,影映在男孩的眼中,掠出轻许的忧伤。
明天,你来送我吗?男孩问。
我轻轻的摇头。眼睛里有些温润。
也好,省去离别的惆怅。男孩勉强的笑,笑的有点干涩。
男孩打开双肩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纸盒,塞入我的手中,等我走后,你再打开。男孩说。
我握着手心中的纸盒,紧紧的咬住嘴唇,咬住最后一丝寂寞中残存的坚强。转过身,向宿舍走去。
莹。男孩叫住了我,跑过来,把我紧紧拥在怀里。我没有了自己的呼吸。。熟悉的绿飘漫过我的鼻子,夹杂着汰渍洗衣粉的清香一并涌入我的体内。我用灵魂深深的呼吸,把所有的味道都镶进了肉体。男孩的身体微微发抖,湿润的嘴唇在我脸上的皮肤上轻轻滑过,我的泪溢落了下来,跌在男孩雪白的村衣上,碎成了一颗颗的钻石。
14天,我跟男孩的第一个拥抱,在他离开的最后一个晚上。
雨还在下。
*****七
窗外,下了一晚上的雨,还带了一点残余,拖着它的尾巴,依然滴滴答答。清晨的空气荡涤了尘埃,过滤出纯净的清新,里面舞着绿飘和汰渍洗衣粉的味道。
对面空荡荡的,习惯了男孩的白村衣和洗的发白的蓝色牛仔裤在眼前晃动,以及他深邃的眼睛似笑非笑的注视。如今却是透明的空气。风孤单的吹过,自修室里只有我一人的书在沙沙作响。
我想起小纸盒,抖乱了书包,才发现它安静的躺在寂寞的角落。我打开,纸盒里有一个火柴般大的小盒子和一张小小的卡片。卡片的正面是一把胭脂伞,伞下一个穿白T恤,牛仔裙的女孩正朝着远方笑,阳光洒满了一地,一路金黄,看不到边际。卡片的背面是三行字,刚劲有力的文字,象是一颗颗跳跃的心。
“当刺桐花没有刺角的时候,它盛满了温暖。我把它的刺角带去一个遥远的地方,带走了寒冷,留下了太阳。海角的一边,那没有了刺角的刺桐花是我一生唯一的牵挂。”
我打开火柴般的盒子,里面盛着一颗没有刺角的刺桐花芯,刺角已带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金灿灿的花芯象是一颗发光的金子,照亮了我心中所有的阴暗。
我拿起纸片和纸盒,冲进雨中,倾尽我所有的力气,奔向火车站,雨斜斜的打在我的脸上,没有寒冷,只有混着眼里温暖的泪水一起滚落。
站台上,空荡荡,只剩下火车的笛鸣在尘土飞扬的呼啸声中远去,远去。。。
(完)
作者签名: 您伤感的心事
在眼眸中点点凝燃
沉入水中的百合
静静的绽放着
氤氲的沉香
水袖的月影纤瘦而孤寂
美艳是一种寂寞的风景
冷傲而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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