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杨林社区-方央-个人文章】
原野小曲
□ 方央
2006-01-05 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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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毛般的细雨,轻轻地飘落在车窗玻璃上,雨水顺着窗玻璃滑落。雨刷,一搭一搭地来回晃悠。天空中灰暗的雾,就像是一张不知死活的网,贪婪的想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里面。
车窗外,移动的景致是湿漉漉的,心情却并没有被淋湿。朦朦胧胧的觉得,窗外不时有微风掠过,飘飘荡荡的拂平了田野。高速公路两旁,一口口不大的池塘,从草丛中爬出来,又倾倒在田野的怀抱里。
远处,杂散的村庄和那飘动的炊烟,荡起心扉的清凉。透过一排排的树木隐现的屋檐,和几段褚黄斑驳的土墙,凝固着无言的淡定,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偶尔,也有一方墙壁上,涂摸着的巨幅广告,似乎是在提醒着现代文明和刀耕火种的契合。
雨,依然是在不停的飘落,原野上,见不到耕作的农人。车行走了有一个多小时,猛然看见在一块菜里,一位披着白色塑料片的人影在晃动。从那缓慢的动作看来,是一位老人。不知道为什么,也就是在这一刹那,我想起了已经离世的祖母。记忆,就在那一刻,敲开了心灵的小窗。
祖父去世时,我父亲才七岁,祖母还不到三十岁,父亲是祖母守寡拉扯大的。我是父亲的第一个孩子,自然也是祖母的宝贝。
祖母的家是在乡下,我小时候也常去。祖母的房屋,是那种用泥巴晒干了做的砖砌成的墙,墙上还留有稻草的痕迹。房屋不大,屋顶上装有两块亮瓦,太阳和月亮的光都可以透过亮瓦照进来。我很喜欢祖母的那张大床,是那种很古老的,带有踏板的床。床的两头各有一个小柜子,暗红色床檐上吊着一颗颗的小铃铛,据说是叫百铃床。
我不曾记得那小铃铛是不是有一百个,也不记得祖母是否给我唱过催眠曲。我只是记得,在寒冷的冬天,祖母就把我的小脚放在她的怀抱里取暖。在炎热的夏天,祖母就摇着她那把用布补了又补的蒲扇,既为我趋赶蚊虫,又为我送来一阵阵的凉风。
祖母的屋前,隔不了几步,就栽着几棵桃树和李子树。几棵树也曾结过果子,无奈结出的果子是酸得不能进嘴。不过那树也有一个功能,就是当太阳出来的时候,祖母就在两棵树上搁一根竹竿晾晒衣服。
记得有一次,祖母把棉被也放在上面,却是不小心压断了桃树的树枝。祖母就随手在李子树上砍下一根树枝,接在了桃树断枝的缺口上。不承想时间一长,那两根树枝竟然慢慢地长在了一起。
我想,祖母她显然是不知道有米丘林这个名字的,也不会懂嫁接这个原理。可就是祖母的这个无意之举,却是让桃树上结出的果子有了甜的滋味。那一年的夏天,祖母高兴地托人告诉我,让我放了假就去乡下,说是那桃子甜甜的,再也不会酸她孙女的牙齿了。
嫁接后的桃子我吃了几个,虽然没有祖母说的那样甜,可却是轻轻地一瓣就成了两瓣,核和桃肉也就自然地分开了。因此,那桃子也叫做离核桃。
祖母的屋后,有一片竹林,是那种很小的竹子。那竹子唯一的作用,就是被祖母砍来做菜园的篱笆墙。那篱笆墙显然不是用来防贼的,而是用来防止那些调皮的大公鸡飞到菜园里琢菜的。
祖母家有一只芦花大公鸡特别厉害,我就曾领教过它的本事。有一次大公鸡竟然就地一飞,就飞到菜园的篱笆墙上站住,再轻松地一跳,就跳到菜园里琢菜了。我一看急得不行,就赶紧跑进菜园,想把大公鸡赶走。谁知我刚朝着大公鸡把手一挥,大公鸡一下子就冲到我面前,张口就琢了我一下。望着鲜血淋淋的手,我不由得放声大哭。
那时候,祖母家是没有创可贴这样的药品的。祖母就捏着我在流血的手指,在屋角扯下蜘蛛网就给我包在伤口上,再用一块布条绑上。回想起来真觉得可怕,要是当初得了破伤风,我这手指岂不是就不能在这里敲击键盘,也就没有这些怀念祖母的文字了。
我参加工作后,去看望祖母的时间就明显地减少了。印象中,最后一次去看望祖母,是我从上海结婚回来。我给祖母带去了结婚的喜糖,还在上海城隍庙给祖母的小脚买了好几双有塑料底的布鞋。那一次,我依然是和祖母睡在一起的。
离开乡下的那一天,祖母拄着拐杖,迈着已经不大灵活的小脚,一直把我送到大路口。
依依不舍,我几次回头张望,只见祖母一个人扶着拐杖,一直就站在那里。渐渐地,祖母的身影变得模糊。慢慢地,祖母的形象就融入了原野大地。而在我的记忆里,却是增加了一棵静谧的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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