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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中月(一)

鸟人
2006-01-13 20:40   收藏:0 回复:0 点击:4609

    都说水中的东西都是空的,我只觉好看。陆家院坝处有口井,早就枯了,没想昨夜一场暴雨,竟把它给填饱。我内心有些纳闷,好好的一口井,怎给枯了呢?院里的老人讲,那是六零年的事了。干旱一年后,人们实在熬不住,便商量把静给炸了,看看里面的水源能否救急。没想静也给炸了。水却没来,而且再也没得出水。陆家人一看自家祖宗造的静给毁了,心里不是滋味,便填土把静给修好了,还在旁边栽了棵洋槐树。时间一长,树长大了,井却始终成了口枯井。说来也怪,那枯井还真有点通灵性,尽管不能出水,它却能保天水,把天上掉下来的雨水能盛装着直到用完。我穿了衣衫,借着月色,走到洋槐树下。晚上的井看上去怕人,黑黑的口子,活象天低的地洞,正吸气吞没人间。我拾了块石头,朝井中砸去,只听咚的一声,接着一只青蛙“哇”地跳出水面。月色很好,透过树叶,斑斑驳驳洒了一地淡淡的银光。
  
   实在睡不着,心里老想着前前后后的事情。明天怎么走啊,大热天的!我还得厚着脸皮去家里拿东西。哎,死婆娘,老找茬儿,容不得我解释两句,一句话没说好,他就摔东西赶人,也不知他老子是怎么生出这么个东西!我气啊,气他也气自己。
  
   也许是刚下雨,地上冒着湿气。我从地上站了起来,想找个地方坐坐。坐哪呢?这乡下的,到处都是鸡屎鸭屎,还有几堆狗屎,蚊子也一团一团的,空气里还弥漫着臭味,直钻鼻孔。我真想一吐为快,可又吐不出来。晚上在煤油灯下和陆家人吃了顿便饭。他们也没想到我要来。我来时天都黑尽了,陆家的人正在忙乎着喂牛赶鸡,八十岁的陆老太穿着黑漆漆的衣服正在坐在灶膛前添柴做饭。陆老大一看是我,便笑呵呵地迎了上来。
  
   “哎呀,吴医生!吴医生怎有时间上我家来耍!快,快,进屋坐,进屋坐,毕芬儿,吴医生来啦!”
  
   “哎呀,吴医生啊,坐,坐。”陆老大老婆赶忙搬来板凳,用衣袖擦了擦,“吴医生,稀客呀,妈,妈,把稀饭盛起来。”
  
   “不要去麻烦,我和你们一起吃。”我知道农村人就是好客,只要客人一到,他们便另做饭。
  
   “没什么麻烦的,你来了我们高兴。”
  
   “哎,我也是没去处,只好来麻烦你们。”
  
   “吴医生,是不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啦?”
  
   “老陆啊,你也知道,我和我你口子向来那样,打打闹闹的,也是半辈子的人了。”
  
   “吴医生,其实,魏医生也是个好人。”
  
   “我知道,我知道。”
  
   “你忍忍就是了。”
  
   “哎,我这个性子,哪忍得了,不是了,不说了。”
  
   陆家人多,晚上老老少少围了一桌子,他们吃的是稀饭,桌子上放了一大盆红薯和一盘咸菜。我吃的是鸡蛋面。老陆是拖拉机司机,给石厂拖石头。去年不小心,眼睛里卡了颗石粒。农村人,考虑到没钱,忍忍也就算了,没想却感染了,差点把眼睛给弄瞎了。他跑到医院来找我,我正坐在办公室,老陆推门就点头哈腰,还递我一篮子鸡蛋,一脸的笑容,求我一定要救救他的眼睛。我给他作了检查,叫他先到医院住两天,没想他一下就哭了,说家里没钱,哭着哭着从凳子上滑到了地上,跪在地上求我帮帮他。跪是中国最大的礼了,我心慌意乱,忙说,好的好的,你先起来,我给你想办法。我有什么办法?医院的制度紧,床也紧,,我能有什么办法?晚上我回到家里,把这事吞吞吐吐地跟家里的婆娘讲了一遍,没想,那姓魏的女人,忽地摔了手中的碗,并转身走到里屋去了,剩下三个孩子惊惧不安地看着我。
  
   “妈那巴子的,你摔什么碗,老子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吗!”
  
   “没的商量!姓吴的,我告诉你,家是家,医院是医院,他看不起病就叫他等死!你休想再来打我家的主意!”
  
   “老子偏要!”我也站了起来,把碗摔到桌子上。
  
   “你偏要!你偏要!”婆娘从屋子里闪了出来,“偏要就跟你散!”
  
   “散就散!”
  
   那晚,我去了朋友家,第二天,我便带着老陆上了我家,婆娘正在厨房烧菜,她听见有人便出来看。
  
   “这就是我昨晚跟你说的老陆,你看,老陆还带了鸡蛋!”
  
   “老陆,坐,哎,你怎么破费啊!你坐,我看看你的眼睛。”
  
   “谢谢魏医生啊!谢谢魏医生啊!”
  
   “我去帮你做饭。”我赶忙说了句,“你休息会吧,把那累的。”
  
   “谢了,你给我洗菜去!”
  
   到了厨房,她立刻挂下了脸,并不断地翻白眼,我只顾洗菜,没敢抬头看她一眼。
  
   其实,姓魏的是个不错的女人,尽管有些方面那个了点,但她也跟了我二十年,还给我生了三个儿女。哎,我怎么不让着她点儿呢?必定她是个女人啊!可我让不了,不知为什么,她来火我也来火,她砸锅我也砸锅,她甩门我也甩门,我们是硬斗硬,直到三个孩子哭抱着一团,她才缓下来,我才甩门而去。也不知为什么,每次吵架后离家出走的总是我,并且我走得还有些理直气壮,也走得安稳,走得坦然。一走出家门,我就海阔天空,觉得外面的世界真美,外面的空气真新鲜。她一定给憋死了,晚上躺在床上肯定还要哭一场,直到哭得没了眼泪,没了思想,然后就一个人孤零零地闭上眼睛睡着了。
  
   哎,不知为什么,今夜我却怎么也睡不着,也许是乡下的床我睡不习惯吧。那床是随便做成的,几根去了树皮的木棒横竖一装,便有了床的框架,任何用竹条织成笆折往床上一放,再铺上稻草,放上凉席,罩上蚊帐,这便成了床,再加一件毛毯和一只装了绿豆壳的枕头,尤其是那枕头,“嚓嚓嚓”的,把头一放上去就响。乡下蚊虫特多,黑黑的屋子里,满屋子都“嗡嗡”,吵得我心烦意乱。哎,我本来是准备到朋友家去的,可我一走到朋友的家楼前,我又犹豫了。我现在没有脸面见人,没有勇气和他们说笑,想想昨天和今天,完全是两样。
  
  
原创  林友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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