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一场冷从争吵开始,出得门,迎面而来,是瑟瑟的秋,冰凉得让人难以自抑。
诺言明显穿得简单,一件墨蓝T恤。这几日来,吵闹痴缠不走,诺言重又陷入肖萧情绪化暴裂下的挑衅之战。是的,是挑衅,诺言终于在心里确定下来。肖萧如此的反复无常,不过是在挑战他的最后极限。看着她躺卧着,暗示的身体,不过是心安理得等待娇宠的符号,诺言的心竟出乎意料的平静。这一次,没有了,没有温存,爱抚,软言,细语,没有再机械的一如以往的走过去。他推门而出,只把淡淡的一句我出去散散心留在了门缝里。
其实,有很多时候,诺言宁愿相信争吵是一种交流方式,它是会让感情越吵越浓的。父母亲不是也这样子过着,不是一样至今厮守?虽然从年幼就开始,虽然习惯了唇枪舌剑,他还是想自己的婚姻完满些,尽量和谐里维护。他小心地远离战争核心,边沿里常想着至少不至落入那样境地吧。只是,他的婚姻还是慢慢悲哀起来,这悲哀来得不是匆匆之下,它似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一条不归之路。
诺言的嘴角苦苦地挂着一丝嘲笑,原来孝顺也是会受惩罚的。他的结果不过如此,肖萧依然是那个照着母亲标准找来的媳妇,依然是改不了的坏脾气。如果还有爱还有幸福,在一次次争吵的沙漏里,它们却越漏越少,少到手机在冰冷的手心里,滚烫地唱响,也唱不响诺言的心软心疼。他一任它焦躁地唱着,恍若未闻......
此时的诺言,身处的背景是空冷的车站,他不知道他要去的地方是否一个真正能让他歇身的温暖所在,他只知道他不能拒绝内心的行走他现在只想只要去一个地方。于是他在一天的工作结束后准备搭乘末班车跟着自己的心走下一程路,并在走之前他以为是负责任的作了一个象征性的告别。然后,他拨通电话。
“我就来。坐最后一班车,等我。”许是怕拒绝,诺言匆匆把电话挂掉。
二
听筒里一阵“嘟”音后,果茹还没挂电话。她有些后悔,没有来得及说那几个字。多少次了,和诺言的见面,每一次果茹都会以为是最后一次,可是每次后面总还有一次又一次。朋友们都说果茹是温和的,虽然她总会强调自己也会有偶尔怒发冲冠怒气冲天的时候,但每每都在不懂得拒绝的性情下又不攻自破。一年多了,她和诺言一路走来,越走越离朋友两个字远了,却越来越离暧昧近了......
说起来,不知道是不是人们常说的缘分。在一年一次的公司研讨会上,他们的论文同时获得了二等奖,没有设计下并肩而立着,相视一笑里竟打开了另一扇窗。这使得诺言在后来的日子里常说怎么没早点认识你呢。起初,果茹并没有太在意,她一直相信,相信男女之间可以有纯美,感觉不忍把一个男人自尊的追随和情感的坦露踩在脚底,然后没发生过似的摇摇头笑着云淡风轻,抑或是她好幻想的性情作崇,太美化自我设计的情景,却没有意识到,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变了。他们游弋信息发达的玫瑰色浪漫海洋里,发短信,上网聊天,他们驱车往返在两个不远不近的城市。他们就有了恋爱的人才会有的一些老地方,有了一些相知了解,和暂时无视婚姻存在的相聚又相离。而果茹的不懂拒绝亦是一发不可收拾,直到眼下因为诺言失落了方向感,而变得总有些不知所措。
起身,她轻柔滑过眼角新生的细纹对着镜子然后浅浅笑。果茹,不像常人眼里的女人,那么地害怕变衰老。一直以为,不能阻挡的岁月催老里是会生出更多韵致来。她喜欢回想诺言读叶芝《当你老了》的样子,她常在心里念叨怕什么呢美的终归是美的。她显得不屑,极白晰的手安抚了下几缕飘散的发丝。
闻澳丝毫没有回来的迹象。天色已是微沉了。果茹看了看暗哑的家,无声的叹了口气,合上门。
她选了高腰米色的韩式真丝短外套咖啡色的直筒裤是特别又简单的组合。那衣衫门襟处只是两条同色的绸质带子系着,软软地垂到膝下。款步行走间,长长的绸带随风舞着,一付欲说还休的雅致模样。
三
鹤。鹤的名字是读初二那年,老师给取的,因为她的美丽也因为她的优秀。难得她一路走来都是如此的顺顺当当,她感谢老师当年的鼓励也感激着老师用心赐的名。渐渐就大了,到了如今,她对自己的名字更多了亲近,很多时候是因为诺承。鹤……鹤……诺承懂得默默的关心安静的守护,只是他总不会吝啬每一次这样一字一顿地喊她的名字,她或许不会应答只是每一次那些轻唤都会撞着了心。
诺承这一阵子心情又好起来了。上一次,他把鹤气得够呛,其实事情很小,但是他却没想到会引来轩然大波。从那以后,他再不敢在鹤面前接听女人的电话,他终于明白自己的在意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放大到无数倍,他现在已经愿意时刻在意她的情绪一点都不会觉出委曲。他常想这样应该就是爱上一个女人了吧。于是,他绝无仅有的用了两个小时的电话时间和一个小时的空白等候,重又找回了她的笑脸。
晚风中的鹤,一身啡色系。七分袖收腰阔摆的过膝小风衣,紧身的牛仔裤,巧克力色的短靴。大大的同色系的肩包有几颗金色的珠子坠着,随着几分冷傲的步态,一闪一闪的。深沉的色彩,却让她穿出了几分明朗的知性娴雅味道。这样的不露声色,却又强烈的会拽住过往的眼神,让人有转身细看再品的欲望。
诺承一点不含糊地拥着鹤,好像要为这一次笃定再加把劲,抓得更牢一些。鹤太完美。偶尔,他也会有点压力。尤其鹤,那让诺承只能远远观望的百万千万之类的家世背景。只是在对待钱的态度上,鹤始终有自己的原则。恋爱期间,她不会为他多花钱,当然她也不会多花他的钱。就像她只会跟着他到小巷里,来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就是很满足和心甘情愿。
这会儿,她被诺承拖着来到新近开的一间咖啡屋。西典。鹤看了看诺承想拒绝。她不想他为她奢华,常常,她饿着肚子说吃得很好。她的细微之处就是要保护他男人的自尊,而每当这时,诺承都会懂得会在心里默念:如果这不是相爱还会是什么?
四
西典。复古的花纹壁纸米色的布艺沙发温柔的烛台沁香的卡布基诺,爱情的香甜浓郁,好象只有在这样的环境里才不会隐忍,变得芬芳四溢。诺承现在的心情就是想给她多点再多一点幸福感。两人避开大厅的音乐,坐在灯光幽暗的角落,一人一只耳麦边哼边摇起来。
“诺言?”诺承低叫了一声,没想到一个转脸他看到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竟坐着诺言。只是一旁的女人,倒是不相熟的。诺承拿起电话:“哥,你怎么来了?我现在坐在你左手前二个中间的位置。”诺承边说边转过身子,正好接住诺言看过来的眼光。
“哦……”诺言在看到诺承的那一刻,不觉突兀,相反倒是显得很自然,这个表弟也可能是惟一可以理解他的人了。“和你女朋友吗?一起过来坐吧。”
诺承在鹤耳边低语了一声拉起她的手,向那边靠窗的位置走去。
夜色正好。临窗凝静的一张白晰脸,轻轻地抬起来。好象装了满满的圆圆的思念的一弯月,只要看上一眼便会发现那里面住着一个关心的人,留下的印迹,让人在心里脑海里不禁生出皎洁而明亮的感觉。
只听诺言唤她果茹,果茹。
相比之下,诺承显得清瘦了些,深蓝的夹克显出年轻的洒脱。比诺言轮廓小一号,同样的英挺帅气,却是完全不同的风格。浅浅地相互问候浅浅地喝着咖啡。
他们,相偎相依。毫不掩饰欣喜和欢颜,眼神离不开里彼此的呼吸好象都带着得到糖果的甜蜜气息。只是一个皱眉而已,诺承忙伸过手轻试鹤的额头,一下一下展开了她拧结的眉心,嘴里不停絮叨:鹤,怎么又皱眉了,你看都有印子了。
他们,显出无所安置的手足无措。与那两张青春无邪的脸相对时,诺言突然就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拘谨,甚至溢出了些许的自嘲意味,也许更多的是嫉妒。爱恋显出了失去自由的狭窄,再理智的人也会让呼吸变得窘迫不安。
五
诺言下意识的看了看果茹,发现她也陷入同样的尴尬,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便自顾自地喝着咖啡。
多少次了,诺言甚至想过,结束然后开始。只是果茹的心思不定,看着她哪怕一丝丝的为难,他都会不忍。如果绝口不提能让她快乐一点,他会选择沉默,沉默下去。
原本在缺失爱的婚姻里挣扎,那份艰辛和苦痛的磨砺已经让人身心俱疲,而那仅存的责任却又彻底束缚了哪怕任何向往的延伸。他喜欢听果茹说 “顺其自然” 这句话,因为诺言哪怕一生只是在她的身边守侯,哪怕做个会被遗忘的港湾,就很满足。
诺承在见到果茹后,似乎并不惊诧这样的遇见,也许这样的诺言反而让他轻松了一些。只是看着他们手足无措的样子,诺承想着是不是要先离开了。而鹤,总是孤芳自赏的,醉于一场不落俗套的爱情。面前的他们不过是一个见证而已。
果茹奇怪这个似乎平常的夜,不期而至的他们和他们的遇见,怎就生成了一种无法言说,又让人无法排解的情绪。这样的对比性,派生出的空落失落感顿时淹没了一时的浪漫情调,且无可避免地成了一出不经排演的戏剧。一面是如胶似漆的自由飞翔,一面是银河之距的默默守侯,当脆弱的情感掉入现实的夹缝,没有婚姻走向的感情应该走向哪里……
手机强烈的震动,以至让果茹不自禁地跟着被震动。她不知道诺言的来能决定什么,或者闻澳的激烈会改变什么,她只是仍掌心的手机歇斯底里地发作后,平静的躺在那里,一如一个明天亦是无法断定的结果等在那里……
------------------------ 喧嚣里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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