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父亲 |
很小的时候,我就对父亲有了看法,觉得他看不起我,总是对我再而三的贬低,对我们女孩子家不怎么看好。后来,这样的猜测随着自身的成长和经历,慢慢地发生了改变,而到如今,我的内心却给予了他一个新的评定——娃娃性格。父亲也快是六十岁的人了,身子开始变得倒长,瘦小而又弯曲,头发也是白花花的起来,脸上倒是比先前有了肉,但两双黑黝黝大眼睛有些浑浊,如今看个电话号码就得半天时间,还得戴上老花眼镜,所以前不久给他换了个大号的手机,虽然不是什么好手机,但他却说好使,挺管用!
以前,我也有过和父亲零距离的相处,也有过深发感叹的历程,但还是由于自己比较年轻,而那些感叹都因时间变得漠然,就像微风扫过落叶,剩下的是光光的地面,就算有了痕迹,也不过是一道道掠影。
前不久,父亲觉得自己身体有个地方不太舒服,他自己要求去医院好好做个检查。当时我们围坐在桌前吃早饭,母亲听他这么一说,便放下了碗,沉下脸来,说他一天到晚想东想西,身上稍微有个痛处,就觉着自己要死了!其实我是知道母亲的意思的,去医院要花钱,钱还是小事,要是真查出个什么来,那个思想包袱就更重了,尤其是父亲这样一个娃娃性格,一遇事就沉不住气,而且老是担心自己会跟死了十几年的爷爷一样,得个肝硬化,没满七十就早早地离开了人世。父亲现在一直就说,日子好了,国家政策也不错,他还想好好地多活几天,还要享受以后的好日子,他说了,他以后歇下所有活计,拿着国家的钱,每天去街上逛逛,打打牌,搓搓麻将,有时间就领着孙子到处乱转,也学外公一样,手里拿个小型收音机,成天和一些老人坐在城里的黄角树下打挫牌,聊天……
父亲上医院作检查的事母亲虽没有当面同意,但私下里和我说了很多话,还是叫我带着父亲去趟医院,其实她也同父亲一样担心,害怕受爷爷的影响,并叮嘱我要背着父亲的面问医生,如有什么情况就只同她讲。我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城里,顺手拍了拍母亲的肩膀,爽朗地笑道:“有什么啊,他不过就那些小处小痛,还是给劳累的,以后少种点地,您们自个儿要好好地照顾好自己,儿女再好,也不如自己有个好身体!”虽然我的安慰说得很是轻松,可一旦独自坐上了进城的班车时,我的内心也是七上八下,眼泪也忍不住地往外涌,心想,若父亲真要是有个什么,我该如何是好,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在我上大学的时候,父亲在家就大病了一场,而那时的我只能在学校望着家的方向抹眼泪。再说,我觉得自己亏欠父亲的太多,我还没有好好地尽孝道!
第二天,父亲吃过早饭坐了他们厂厂车到了城里,先是到我家来找我,而我刚吃完早饭,他便急着性催我。出了门,在城里的街街巷巷转着,父亲一边走一边把那些快要沉旧的房屋指给我看,“这些房子的地基就是我们做的,以前这里不过是个悬崖,这坝子全是条石砌成的,我们一块石头一块石头从山下抬上来!瞧,这个厕所也是我们建的,还有上海大道那个厕所也是我们去做的……”这些话不知父亲对多少人讲了多少遍,而我也是若干次听到了,或许在别人看来,这一切不过是城建局的功劳,而在我父亲的心里,这一切却是他们当年第一批农民工的劳动成果,而如今,这个城市却在疯狂的生长,当这个城市变得老去之时,谁又会想到它的起初不过是靠一群没有多少文化的劳动人民的双手用自己的血与肉筑成!
到了医院,我们一起去了挂号处,在我的心里,担心父亲不知道医院里的程序,其实这些担心都是自己的多余,父亲在这家医院已来过好几次,对这里的角角落落都了如指掌,而我却还是个生者。有时候就这样,现在的我们总认为自己比父辈们多读了点书,多看了些世界,就认为比他们知道的多,了解的多,于是总是处于优越的境界而不顾其他人的感受。其实我父亲也是出过远门的人,还在我上小学的时候,他就到江浙一带打工了,后来又送我去江苏上学,一个人也算是走南闯北的过来了。提起那次去江苏的事,我的内心是非常内疚的,因为那是我第一次长途旅行,为了自己的好奇心而满心地只顾着自己玩,却把父亲一个人丢在船舱里吃那些快叟了的冷鸡蛋。到了学校,也没留父亲多玩几天,就让他一个人空空地坐了车去南京等万州的轮船。后来听母亲讲,他买的是散舱,也就是没有床位的那种,夜深了就从地上拣些人家看过的报纸铺在潮湿冰冷的船板上合着外衣挨过一夜。从南京坐轮船到万州,走的是上水,在茫茫水烟中,一飘就是七天七夜,而那时又没钱买手机,母亲在家里担心死了,怕他在路上给走丢了,而那时外出走丢了的大活人多得多,母亲带着一颗期望的心天天到小镇上去探望,终于看到了我父亲的影子,母亲的眼泪一下就落下来了,心也给踏实地落了下来。而父亲却笑嘻嘻地说他一个人成功地出了个远门,还说路上有个好心人替他买了盒饭,并送了他一件七成新的西服。作为儿女,想想他一路上过的日子,再想想那个好心人眼中他却不过跟乞丐一样的地位!我的心真的很酸,但也感谢那个江阴人氏,希望他还在重庆同自己的儿女过着他幸福的晚年生活,同时也希望他能爱上我们重庆这个热山热水的地方!
医院里看病的人很多,我们先到放射科拍片。我把父亲领到门口,医生叫他进去脱衣服拍片,他还是有点怯怯的,一个人走到里面,而我却不能进去了,站在门外对他说把衣服脱了,他有些害羞,一个人不好意思地慌乱地脱着外衣,看着他花白可爱的小脑袋,我的心变得更是柔软。拍完片出来,他轻松了许多,然后我们又去了心电图室。里面是位女医生,她周围围了不少人,女医生正在给一位大爷安装一种小机器,她叫老人把衣服撩起来,老人见自己在众人面前光着肚皮,甚是不好意思,并说屋子里冷得很,可医生说空调开着呢!医生一边安插线络,一边叮嘱老人少运动,不能煮饭,不能洗衣服,也不能打牌。老人听说不能打牌了,脸上有几份失望,并问医生“能不能抱娃娃?”一听就知道老人在家帮儿女带孩子。父亲听了笑着说,“您老还担心那么多干嘛,现在叫您好好玩就好好地在家玩!”大爷走后,就轮到父亲了,父亲本能地脱了鞋子躺在床上让医生检查,我站在一旁帮他向上拉着厚厚的毛衣,医生拿了棉签在他的胸部涂抹一种液体,父亲有点紧张,心跳也是嘣嘣的。我手里抱着他的衣服,并帮他把鞋子拿到一边,其实是不用脱鞋的,可能是习惯了,害怕把医院里这张不知躺了好多人的床给弄脏了!父亲现在是个非常小心的人,就连去我家里他也是这样子,总是担心把我屋子里的地板啦、茶机呀什么的给弄了丁点泥。不过他现在随便多了,上次去我家里,还是我给他洗的头,说来有愧,这还是第一次给他洗头,他的头发很浅,我把水湿了他的头发,然后抹上洗发水,再用两手轻轻的抓,他却弯着腰闭着眼说我的洗发水味道难闻,其实我还是用的老公的男士洗发露呢!后来我用电吹风给他头发吹干,他把这东西看了看说“好使!这东西要得!”
父亲在医院作完检查,剩下的时间就是等着拿报告,趁着这个空当,他便带着我乱转,先是说看看菜价,接着要去找个熟人,在大街小巷,父亲总会时不时就能撞上几个熟人,而且还同他们开玩笑,我却像条尾巴跟在身后,后来,我建议去超市买点生活用品,他却说那地方东西贵,又不讲价,还不如在外面买。在医院取了报告,询问医生,没有什么大碍,父亲听了这话变得开心起来。往回走的路上,父亲开始计算费用,然后有些后悔,说早知没有什么,就不该上医院来花这个冤枉钱!算完了钱账,便要把我付的那些还给我,我们两个人为了百来块钱,一路上拽来拽去,父亲最后还是把钱揣到我的包包里了!并为我买了只大砂锅,现在拿回家去装化猪油,以后就我拿来煲汤!
父亲才打来电话,说母亲在山上找来些草药炖肉汤让他喝了,他胸部已经不痛了,人也精神了!我挂了他的电话,一个人在屋子里站着笑了好久,其实父亲真的是越来越孩子气了,上次为了去重庆看他大哥,还和我闹别扭,像小孩子一样和我赌气,本来我就没打算去重庆,他却以为我要同他争着去重庆呢!结果去趟重庆回来,说重庆也没什么好,还不如我们万州,只不过是房子高些,街道多些,人拥挤些!
|
|
|
|
回复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