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很好，湖面上也干净。只是，他不快乐。
　　
　　“究竟你有什么事情，说吧。犯不着这么约我出来玩，自己又冷着脸。”看他倦怠的神色，我不由得有点烦。他看了看我，又转身看了看湖水，长长叹了口气。“最近公司生意不好，再这样下去，我怕撑不到年底就要关门大吉了。”他的喉咙，仿佛像是不通畅的水管子，虽然勉强流出话来，但还是一声声带着铁锈的郁闷气。
　　
　　“这个，我也是帮不了你的。凡事想开点，天无绝人之路的，总是有办法可想的吧？”见他如此，我只能好言安慰几声。“我有一个法子，要是你同意，倒是能帮我。”他锁着眉头看着我，仿佛他的生死就在我一句话一般。“说吧，只要能帮你，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哪里有什么反对的道理？”
　　
　　他说了。我被他的话懵懂了半天，最后才明白他叫我去做卧底，进吴方的公司做秘书，收集对吴方不利的情报，来打垮吴方。吴方虽然我不认识，但还是知道的，是最近商场上崛起的一把利刃，四方出击，竟硬生生地给自己打下一片江山。而我的他——范伟生，最近就是在一连串的生意上输给了吴方，导致公司的元气大伤，昔日里踌躇满志的人，现在竟然郁闷得如此不堪。
　　
　　只是，这样的事情，我虽然是范伟生的女朋友，但是，从来不涉及商场，哪里真能去帮他？“伟生，这个办法不行的。”我对他摇摇头，说：“再想其他办法吧。”
　　
　　“流苏，要是我有其他办法可想，能向你开这个口么？”伟生看着我，用几近哀伤的口吻说。 “不行，这么做太不光彩了。你们男人之间的竞争，我搀和进去算什么？”我还是不愿意。
　　
　　“光彩？商场上什么是光彩？流苏，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我只是希望你为公司做点什么，公司是我的，不也是你的吗？想想我们的将来，你为我做这一点点，不可以吗？”伟生看着我，充满了期待。
　　
　　我看着这湖水，这眼前的人，内心依然犹豫着，虽然不愿意这么做，但是，伟生的这些话，也不无道理。这时候，我不帮他，谁来帮他？我沉默着，最后，答应认真考虑一下。
　　
　　第二天早晨，范伟生来了，还带着一大堆书籍文件。见他如此，我还能说什么？虽然心中还是不愿意，但是，也只能硬着头皮学起来。毕竟，我是爱伟生的。
　　
　　转眼，时间过去了一个月，在伟生的调教下，我虽不敢说精通于生意，至少做总裁助理已绝对没问题。
　　
　　进吴方的公司，做他的助理，竟然比我想象得要容易得多。我内心忐忑地在电话里问伟生，伟生笑了起来：“你英语八级的底子，父亲是市土管局的局长，加上我给你精心炮制的履历表，哪个老板看到你不当你是宝？好好去做吧。对了，我们从现在开始不能见面了。要是吴方知道我们有接触，那整个计划都得完蛋。”虽然整个计划即将开始让我很兴奋，但是，想想以后像做贼似的和伟生联系，心里又是怨怨的。
　　
　　第二天上班，人事部经理将我带进总裁办公室，这是我第一次真正看到吴方。
　　
　　他坐在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前埋头看着文件，等我们站定后，才抬起头。四目相投，不知是我心虚还是什么，我被他犀利的目光猛然一刺，转而，是彻骨的凉。我支撑着不让自己在这样的场合失态，只是内心一阵恍惚。他的样子我是熟悉的，毕竟他也是经常在电视报刊上出现的明星人物，只是，他眼神打在我心上的那种熟悉感，却是一种牵扯不清的惘然。这惘然，一直围绕在心里一整天都消散不去。
　　
　　吴方手下有五个助理。见过同事，交代了工作，可能因为我刚来，最开始并没有安排太多的事情让我来做，只是负责整理一下历年来的相关文件资料，为本市最重要的一个市民广场开发的竟标会做准备——而这个标会，也是伟生一直希望能得到的。整理文件是繁琐且不招人喜欢的，但是，对我来说，却是求之不得。毕竟，我知道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我一个人坐在档案室有点灰蒙的故纸堆中一点一滴地寻找吴方生意中弱点。虽然文件是枯燥的，但是，透过文件记载，似乎可以看到一个个峥嵘相见的搏杀故事。关于和伟生公司的恩怨，文件里也有记载。看到之前，一直断定伟生是被吴方的诡计玩弄而失败的，但是，看了文件，心里倒疑惑了起来。因为就这些文件而言，吴方倒没有使用什么过分的手腕，而伟生，却做得不怎么样。
　　
　　晚上，临睡前给了伟生电话，谈了这一天的感受以及对过去事情的一些询问。伟生在电话那头哈哈笑了起来，“傻丫头，你也不想想，对自己不利的文件，能留着么？”或许也是吧，伟生说的话，总是没错的。
　　
　　就这样，在吴方的公司呆了下来。伟生在电话里经常催问我情报收集的结果，看得出来，随着市民广场得招标会越来越临近，伟生的内心也越来越紧张。
　　
　　为了伟生，我加大了在档案室寻找资料的时间，那晚，等我从纸堆里回过神来的时候，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慌忙忙地收拾东西就向外跑去，就在出办公室门的刹那，看到电梯门正在缓缓合上。我大声叫了起来，并赶忙跑了过去。电梯里伸出一只手挡了一下，电梯门复而打开，我没管里面是谁，连忙冲了进去。“怎么你这么晚还在？”电梯里的那个人问我。我顺声一看，竟然是他，吴方！
　　
　　这是我第一次和吴方这么近地站在一起，看着他似疑问又关切的眼睛，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工作是做不完的，你一个女孩子，不要这么拼命。”他继续说着。我笑了笑说，我是新人，所以，只有多努力之类话。他看了看我，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出了电梯门，谁知他竟然说：“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打车不安全，我送你一次吧。” 他表面上在征求我的意见，可是口气却不容拒绝。车子在一家饭店门口停了下来。“你没吃晚饭吧？我也没吃。一起吃个宵夜吧。”
　　
　　我随着吴方走进饭店的门，还没坐定，却看到了范伟生！而且，在他的身边，还坐着一个千娇百媚的艳妆女子。他们态度亲热地在说着什么。范伟生也看到了我，他的一只手还搭在那女人的腰上，尴尬不已。伟生怎么能这样？我呆呆地看着他，直到吴方低声询问我想吃什么才恍过来。
　　
　　我说了声随便。是的，这时候，我还能吃得下什么？我谎称要补妆去了洗手间。看着镜子中的我，不想哭不能哭但是泪还是掉了下来。这时候，又有人进来，连忙泼水在脸上掩饰一下。
　　
　　“小姐是吴方的什么人？”进来的人竟然在问我。我抬起头来一看，她竟然是坐在伟生旁边的那个艳妆女子。“我是他的助理。”我冷冷地回答着。“助理？”她笑了起来，“怕不会这么简单吧？吴方自从他老婆出了车祸死掉之后，就没见过他身边还带过什么女人出现在公共场合。小姐，你真命好，那么大的一块肥肉被你抓住了。”她说话，有三分奚落，但是，也有七分嫉妒和羡慕。
　　
　　“我看你身边的那个人也是一个老板，大家彼此了。”我想从她嘴里挖出点什么。“范伟生？呵，不错，是个老板，可惜，是一个和吴方不能比的老板。一直缠着我，今天老娘开心，陪他玩玩罢了。”她说着话，拿出唇彩来修饰一番。“他很花吗？”我一边洗着手，一边佯装随便问问。“就他那个人？有了点钱，天天在外面花天酒地，好好的一个公司，眼看就要被他玩完了。你说他花不花？”她说完，走了。
　　
　　这句话，我终于明白过来了为什么我和范伟生交往一直到现在，他从来不主动带我进入他的朋友圈子原因。他常说怕商场上的乌烟气玷污了我，或者，他是不想我明白他的真相罢了。
　　
　　出了洗手间的门，我逼着自己千娇百媚。看过去，范伟生的位置已经是人去桌空。是报复吗？是轻松吗？是茫然吗？不知道，只是那晚，我放开自己，和吴方聊得很愉快。
　　
　　第二天，我还没下班，接到了范伟生的电话。要见我，解释一下昨晚的事情。见面后，他没敢问我昨晚为什么和吴方出现在那里，只是解释着昨晚他身边的那个女子纯属萍水相逢，逢场作戏。我冷冷地看着他，这个我一直以为彼此相爱的男人，此刻在我眼里，竟然是那么猥琐不堪。我想了想，微笑地对他说：“伟生，认识这么久了，我们结婚吧。”
　　
　　“我们……，我们……。”他词不达意地解释着。“算了，范伟生，我想问问你，如果我父亲不是市土管局的局长，你还会喜欢我吗？我怕你更喜欢昨晚的那个女人吧！”我咄咄逼进，“范伟生，别骗我了。你不知道昨晚我和你那个女人一起进了洗手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都知道了。”
　　
　　范伟生的脸色都变了。我不想听他虚伪地解释，拂袖而去。
　　
　　心倦了，也懒得上班。算了，没整理完的档案又与我有多大关系？不做了，将辞呈放在人事经理的桌上，走了。只是，走出大厦的时候，内心对吴方突然很抱歉。抱歉什么？我也说不清楚。
　　
　　在家呆了两天，似乎一切都平静了下来。只是，吴方的样子在我脑中挥洒不去。下午，我在床上慵懒地躺着，这时候，电话响了，竟然是吴方。“你收拾一下，一个小时后车去接你，晚上公司要和美国R.H公司谈判，你做翻译。”没等我说话，电话就断了。
　　
　　不想去！但是，耳边还奔流着他的声音，我又如何真不去？就这么踌躇着，眼看时间就要到了，最终还是慌忙忙地收拾了一下，等着车的到来。车准时来了，我以为会是公司司机，没想到竟然是他自己开着车。他看到我，脸上惊艳了一下，随即又掩饰过去。车在向前开，我们沉默。
　　
　　“吴总，我想解释一下。”我打破沉默，我觉得在做翻译之前，我应该解释一下。“别解释了。我知道你送了辞职信，但是，我也还没批。另外，我也知道你和范伟生的事情。一切都等谈判结束之后再说，好吗？”他看着前面开着车，脸上，只有安静。他知道我和范伟生之间的事情？那么，为什么还如此信任我？
　　
　　到了酒店进了餐厅的包房，我疑惑了起来。这哪是什么谈判？对方是美国R.H公司的不错，可是竟是一对夫妻，而且，看得出他们和吴方之间也很熟悉。更让我惊讶的是，吴方的英语绝对不输于我，整个所谓的谈判其实只是一个老友聚会。他们两个男人在说一些吴方在美国时的趣事，而那个太太和我从中国文化谈到皮肤保养。恍惚中，我感觉我不是一个翻译，我竟然在充当女主人的角色。
　　
　　一直到深夜，这个所谓的谈判才结束。吴方有点微醉，我没敢让他开车，叫了出租。
　　
　　在出租车的后座上，吴方一直盯着我看，看得我心里慌慌的。
　　
　　“你这么盯看着我做什么？”我问。“我是你眼中的钉子么？”
　　
　　“你就是我眼中的钉子。从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你就钉在我的眼里。”他看着我，涨红了脸说。随即抓住我的手，放在他的眼睛上，然后，慢慢下滑，一直滑到他的胸口。“现在，这钉子已经钉在这里，这一辈子，我怕我已经逃不掉了。做我一辈子的钉子，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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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我今生的归宿，但一定是我隔世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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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苏人，现漂泊西安，《爱人》杂志社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