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教师的工作日记
有朋友在某初中教语文,当班主任,前不久,他大发感慨:“现在教书越来越难了。过去以为,黑板总是黑的,粉笔总是白的,教书生涯不过是单调了一点,枯燥了一点。如今一切都变复杂了,似乎连黑板和粉笔的颜色都发生了变异。”朋友把学校里发生的大小事情都记在了日记里,征得朋友同意,摘登几则如下,“以俟夫观人风者得焉”。 家长成了上帝 (3月26日 星期五) 今天是周末,初二年级几个班都定了开家长会。通知早在星期一就发出了,甄企的家长还是没来。 甄企去年下期从城郊一所学校转来我班。转学材料上说他拿过武术冠军,成绩优秀。翻开成绩册,科科成绩都在80分以上,原班主任的评语也写得很好。可没过多久,我就发现了问题:这家伙是个捣乱分子。他不仅频频逃学,还连连闯祸,成绩就更不要说了。闹得科任教师、学生时不时向我告状。我知道上了大当。如今哪个学校不是精明得很,对于调皮学生,只要肯转学,还不给予“积极配合”,再怎么差的学生都能飞进优秀行列。 最可气的是他的家长,多次打电话要他们来一趟学校,就是不来。听说,家长已经铁了心,非在我们学校毕业不可。从小学到初中,甄企已转了不下五所学校,再转没地方去了。来到我们班,就“扎下了根”,赶也赶不走。上星期,甄企把墨水滴在了前座女生的后背上,我气极了,要他回去把家长喊来,没想到,他一下跑了,不来学校,也不回家。他的家长却把我告到了教育局,说我不让学生进教室,违反了《义务教育法》,气得我差点吐血。 过去,家长怕老师,老师一个电话,家长乖乖的来了;如今反了一个个儿,老师怕家长。家长手里好像握有尚方宝剑,动不动到教育局告状,甚至到报纸、电视台“曝光”,我们就吃不了兜着走。家长成了上帝,老师们格外小心谨慎。上帝一个喷嚏,老师们就得哆嗦好几天。 还是不当班主任的好,不管学生怎么闹,怎么违纪,都与自己不沾边。当了班主任就逃不脱了,又不能管得太严,连批评的口气都不能太重,怕他们到处告状。班主任成了小媳妇,上头有“太上皇”家长,还有教育局和学校两个严厉的“婆婆”。最让老师们吃不消的是,“婆婆”手里还有很多一票否决的条条框框。老师们真的是太难了。难怪不少人不愿当老师,尤其不愿当班主任。 考试决定一切 (4月17日 星期六) 段考结束了,今天大家都在忙着统分、填表、排名次。 每次考试,大家的神经都绷得特别紧张。与其说是学生在考试,还不如说是老师在考试。大家都在眼巴巴地等着分数,对分数的关注已远远超过了学生。自己班级的成绩出来了,就急着去看别班的成绩,急于想知道成绩排名情况。还好,我班的语文平均分80.6分,比165班多0.5分,排第三应该没问题,在七个平行班中是中游偏上。要不是甄企拖了后腿,平均分还可多0.5~0.6分,那就是第二名了。 上头早就下文禁止成绩排名,其实只是说说而已,谁听他的。没有排名,学校怎么发奖金?怎么评优?怎么搞量化考核?尤其是家长,特别关心排名情况。班级排名靠前,说明班主任当得好,科任教师得力,家长就会信任你。 这次,小陆老师就惨了。他的语文平均分只有78.9,大概只能排第五。小陆是我们语文组公认的骨干,30岁已经是县里的学科带头人,多次代表学校,还代表县里上公开课、示范课,在不少报刊发过教研论文,还给全校老师作过新课程改革的讲座。 小陆的优秀招来了嫉妒。这一期开学,有几个老师跟小陆较上了劲,拼命加班加点补课。小陆一不小心阴沟里翻了船。这两天,我看小陆像斗败了的小公鸡,耷拉着脑袋,没精打彩的。 分数让人失去了信心。小陆蔫了,他私下里跟我说:“再不搞这劳什子教研了,还是老老实实来上课。”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再怎么优秀的老师也禁不住这样的折腾。可在我们学校就是怪,没有分数就没有发言权,分数决定一切。 评优的尴尬 (4月20日 星期二) 教育局给了学校三个“工会积极分子”名额,校长说,民主评议,大家都来投票。 评优,不管评什么内容的优,都是老师们的一件大事。学校人多,一百几十号人,一年能评几多优呢?评不评得上优,与晋升职称有很大关系。没有优就没有机会。这就难怪大家的眼睛都睁得这么圆。一个优在年终量化考核时可以得2分,相当于在省级刊物上发表一篇论文,相当于上四堂优质公开课,相当于一个县级学科带头人的荣誉,相当于一个地市级奥赛项目二等奖,相当于两个班主任的工作量,相当于评两个学期的先进班级,相当于单科会考第一名的三分之二,相当于半个省级教研课题。 学校早就实施了量化管理,不论什么都可以换算成分数,校长的名言是:“分数面前见高低。”而且学校还特设了不少加分项目。问题是有的老师与这一切都无缘,从没有评过什么优,也从没有加过什么分。譬如教生物的易老师。易老师跟我和一些平时交情不错的铁哥们打过招呼,下次评优(不管什么优)一定投他一票。说起来可怜,1996年的师大毕业生,至今还是个中学二级,就因为分数打不上去。这次他下了魄力,先请了校长的酒,又请了几个同事的饭,做了不少小动作,论理有个八九不离十了,他自己也有点踌躇满志的样子。可投票结果一出来,易老师以2票之差屈居第四,老易差点没闭过气去。 谁都可以拿我们说事儿 (4月28日 星期三) 校长今天生气了。 168班组织学生春游(到了一趟世界之窗),每人收了80元,有人举报到教育局,说收多了。下午教育局审计组来学校查账,把财会室翻了个底朝天。 校长责令所有准备外出的班级,全部退款,取消春游。读报课时,我把钱全部退还了学生。 现在,外边的人盯学校盯得太紧了,学校包括教师的一举一动,总有人说三道四。学校的食堂,有人说克扣了学生;学校的小卖部,有人说质次价高,赚了黑钱;老师补课,说是有偿服务;组织学生春游,说是要赚回扣;就连卫生防疫站给学生种疫苗,也被说成是学校在假公济私……学校成了众矢之的,老师们也被“千夫所指”。 教育局领导最怕群众举报,不管有没有问题,马上兴师动众。去年下学期,有个小学校长多收了学生一元钱作业本费(全校总计不超过300元),被就地免职。发生这样的事,校长们(包括老师们)都感到特别沮丧。本来也不是为了个人,被免职,被通报批评,多划不来。教师的辛苦和清贫,其实谁都看得见,谁都清楚。如果不是还有一份事业心和责任感,谁愿意苦守着三尺讲台。走出去,就不必忍受这份清贫和寂寞。听说,这个校长一气之下辞职下海,现在在深圳当了个小老板。前不久,开着自己的小车回来转了一圈,别提多神气了。 无法清静的校园 (5月10日 星期五) 5∶30起床,6∶00匆匆赶到学校。昨晚接到通知,说是市长今天要来学校视察,要求各班在早晨7∶30之前搞一次大扫除。 当班主任,最烦的就是动不动搞大扫除。 到学校时,天还没大亮,已有学生陆陆续续来了。等班长到了后,就向他交待任务。这孩子高高大大,却很斯文清秀,挺听话的。他带两组学生去公共卫生区扫落叶,清水沟;其余的学生在教室里擦玻璃扫地。一时间,教室内外人声鼎沸,尘土飞扬。学生们是活泼调皮的,他们只想趁机打闹一番。我站在旁边却别有一番滋味:学生们大清早干干净净来到学校,正好读书,却不料要搞大扫除,搬起扫帚拖把一阵狂挥乱舞,浑身弄得汗津津、脏兮兮的,还怎么静下心来上课读书。这一天的好心情不都要弄丢了么?问题是,这样的忙乱还可能是白忙,说不定市长来不来。 前不久,县里搞农民艺术节,开幕式上要求学校派个方阵。200多师生没早没晚地排练,耽误了课,练痛了腰。后来市长来检查,指示取消游行方阵,不得大张扬(听说是外地有个市因闹得太出格出了事)。你说我们冤不冤? 县里的活动好像越来越多了。一有活动,就要学生们去为他们装门面:腰鼓队、鼓号队、彩旗队、鲜花队。每学期总有几回。记得去年县城接受全国卫生城市验收,我带着学生上街搞卫生,就搞了五六回,还都是在周末。 今天的大扫除总算没白忙,近午时分,市长来了,前呼后拥一大堆人,在学校转了一圈,听说拨了20万给学校装备多媒体电教室。 不敢说清贫 (5月18日 星期四) 这个月我们没有工资领。县政府决定设立防洪基金,所有吃财政饭的人都要捐出一个月的基本工资。 名曰捐资,实际上是摊派,因为并未征求任何人的意见,就在工资中扣除了。捐走了也就罢了,我们不解的是,扣捐款动作快得很,不消两三天就完事,可财政要补给我们的却迟迟不能到位。去年教师长工资,周边县市都加了,独我们这里直到年底才拿到9月~12月的上浮部分,此前的说是县里拿不出,一笔勾销了。 这些年,我们的工资涨了不少,也捐出了不少,助残捐款、扶贫捐款是年年都有的,还有一些临时性捐款,算起来,一年少说也要捐出三四百元。 赵老师是最艰难的一家了。爱人下岗了,孩子读初中,还有一个70多岁的老母亲跟着他,就靠他一个月800多元工资。这个月扣防洪基金,他就着了慌。老师们有意给他捐一点支持一把,他死要面子不肯接受。 他孩子的班主任张老师说,那次去春游,特意免了孩子的费用,其他孩子大包小包的零食,这孩子却是空手上车,张老师不忍心,偷偷给了一包“旺旺”。 唉,不甘清贫又不得不面对清贫的老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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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还有下辈子,我一定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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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风云出你辈 一入江湖岁月催 革命理想谈笑间 不胜人生一场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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