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翼赚《兰亭》 |
在中国书法艺术历史上有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峰,它就是 “二王”的书法,“二王”指的是东晋大书法家王羲之、王献之父子,尤其是王羲之的《兰亭集序》被称为天下第一行书。其实,在唐朝以前儿子王献之的书法,其名气似乎要大过老子王羲之。
李世民作为王羲之的一个骨灰级粉丝,追起星来那是相当的疯狂,我们今天追星有一个做法叫“应援”,李世民也是当仁不让,主动出来为王羲之“应援”“站台”,二十四史之一的《晋书》成书于唐朝贞观二十二年,其中《王羲之传论》就是李世民亲自撰写的。在文章中,李世民把钟繇、王献之等书法家挨个点评了一通,并给每个人都挑了一堆毛病,然后直接放话说:“所以详察古今,研精篆、素,尽善尽美,其惟王逸少乎!观其点曳之工,裁成之妙,烟霏露结,状若断而还连;凤翥龙蟠,势如斜而反直。玩之不觉为倦,览之莫识其端。心摹手追,此人而已。其余区区之类,何足论哉!”典型的着了迷的口气:除了我偶像王逸少,别的都是“区区之类”,不足挂齿。当然,除了亲自下场为偶像站台呐喊,跟今天的“粉丝”一样,李世民还特别愿意给偶像花钱,购买偶像作品。唐代的《徐氏法书记》记载:“太宗于右军之书,特留睿赏,贞观初下诏购求,殆尽遗逸。”也就是说,李世民刚一当上皇帝,马上就下了圣旨求购王羲之书法,结果把存世的王羲之墨迹都快买光了,比今天的“剁手党”还厉害,直接买断货。重赏之下,必有财迷。为了找到王羲之留下来的墨迹,当时有很多人可谓是煞费苦心地全天下收集,甚至有些人为了领赏不惜铤而走险去作假,所以褚遂良才派上了用场,专门识别假冒伪劣。皇天不负苦心人,李世民最终收集到王书3600纸,虽然不如梁武帝萧衍收集王羲之书法15000纸那么多,考虑到梁武帝那里收藏的大部分都被他孙子梁元帝萧绎一把火烧掉了,李世民收集到这么多已经算是不容易了。据说李世民把这些收集到的作品装订成书卷,印上“贞观”二字,每日临写,经常夜半把烛学书法。一件事情如果能对抗睡眠,那一定是真爱。在收集这些作品的过程中,李世民一直等着传说中的那幅书法出现,但是却一直没有出现,它就是《兰亭集序》。最后,李世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打听到了《兰亭集序》的下落。
据一些书籍只言片语的记载和我们的推测,《兰亭集序》写完之后因为王羲之特别喜欢,就不再拿出来示人了,只留作家传,于是就到了第五子王徽之的手里。王徽之自然知道这个东西的重要,就把它小心地传了下去,一直传到第七代,就到了智永禅师手里。智永禅师没有后人,死后只能把这幅《兰亭集序》留给了弟子辩才。李世民打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哪肯放过?马上派人叫辩才和尚来京城问话,我估计现场肯定有过威逼加利诱。谁知辩才和尚丝毫不为权势和金钱所动,说在他老师生前确曾见过此物,但自其师死后,屡经战乱,已经失落不知所在了。李世民也没有办法,只好将其放归永欣寺,之后反复追查也还是得不到半点消息。
这个时候宰相房玄龄给李世民出主意,他向李世民推荐监察御史萧翼(萧翼是梁元帝的曾孙,“多智谋,有才艺”。)房玄龄说:“可命其前往越州设法获取《兰亭集序》。”不得不说,房玄龄作为宰相,那是真能识人。作为前朝贵胄的萧翼属于典型的没落贵族,这种人通常都有这么几个特点:受过很好的教育;见过很多的世面;特别能聊天,见到谁都能搭讪。没有谁比他更适合做这种事。
半个月之后,一个身着布衫,书生打扮的人出现在山阴永欣寺。他缓步而行步入山门,一边若无其事地看着寺中的壁画,一边随口点评,但是,看似随意说出来的评语都极其精准到位。于是,这位谈吐不凡、器宇轩昂的书生立即引起了辩才和尚的注意。辩才自幼饱读诗书,也不是俗人,两人一见如故,下棋抚琴,谈天论地,越聊越觉得相见恨晚。天色晚了,辩才就留书生住下。这在当时是很平常的事情,寺庙一般都兼有收容所的功能。
萧翼就住下来了,一连住了十余日。慢慢的,萧翼就获得了辩才的信任。一天,萧翼主动坦白道:“学生我醉心书法,而且随身总是带着几件王羲之父子的真迹,每日观摩把玩”,辩才听了非常高兴,马上请萧翼拿出来看看,辩才看过之后,用略带失望的口气说:“这些都不是顶级作品,贫僧还有一幅《兰亭集序》,那才是王羲之的最高水准”,于是就把藏在屋梁上的《兰亭集序》拿下来给萧翼看,萧翼还假装认定这幅《兰亭集序》是伪作,两人争论不休,每日研读。一天,辩才和尚外出,萧翼请小和尚打开方丈门,小和尚看见萧老师每天跟师傅在一起,也不是外人,就开了门。于是萧翼将《兰亭集序》“顺”走了。……
后来大画家阎立本根据这件事画了一幅画《萧翼赚兰亭》,因为这件事影响特别大,再加上阎立本绘画的功力,这幅画就变得非常有名,但是原本已经散失。现存三本宋代摹本,分别藏于辽宁省博物馆、台北故宫博物院和北京故宫博物院。从整体上看辽博版本和台北故宫版本大体相同,明显是临摹自相似的范本,我觉得这两本比较重要,北京故宫的版本就差一些。
南宋_佚名_萧翼赚兰亭图(台北故宫)
李世民得到《兰亭集序》后欣喜若狂,随后命欧阳询、褚遂良传摹临写,又叫弘文馆拓书人赵模、冯承素等钩摹廓填,分赐给王公近臣。后世所见《兰亭序》各临摹本中,以冯承素摹本、虞世南临本、褚遂良临本最为人称道;拓本则以欧阳询“定武兰亭”最为知名。
我个人比较喜欢冯承素双钩填墨《兰亭集序》摹本(神龙本),我把它设置好了页面,用打印机打印出来,然后贴着我的书,字朝外摆开放在我的书橱里。天天都能看到它,也算是极低成本的赏心悦目吧。
原文:“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
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随事迁,感慨系之矣。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犹不能不以之兴怀。况修短随化,终期于尽。古人云:“死生亦大矣。”岂不痛哉!(趣 一作:曲;快 一作:怏)
每览昔人兴感之由,若合一契,未尝不临文嗟悼,不能喻之于怀。固知一死生为虚诞,齐彭殇为妄作。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悲夫!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
萧翼赚兰亭的故事表面看来是李世民利用权势满足了个人的私欲,但我却觉得有它的积极意义。固然《兰亭集序》属于王家的私人藏品,但这件稀世珍品作为艺术品从文化层面的广义意义上说,也属于全人类的文化遗产。尽管据说后来李世民又把它随进了自己的墓葬,好在他也使用权势令书法史上顶尖级的高手第一手临摹了许多版本,使我们至今还能够目睹并欣赏到这件绝世珍品的尊容。
在此,我们也顺便说一说智永禅师。
释智永(生卒年不详),本姓王,名法极。会稽(浙江绍兴)人。王徽之这一脉的王羲之第七世孙,人称“永禅师”。 陈、隋间僧侣书法家。妙传家法,为隋唐间学书者宗匠。 释智永是陈、隋时期山阴永兴寺的和尚, 活动于陈、隋(557年—618年)年间。传说他学书30年,用废的笔头装满五大竹簏,埋在地下,人称其处为“退笔冢”。又因求他字的人太多,以致把木门槛也磨穿了,只能用铸铁将门槛包起来,人称“铁门槛”。 智永禅师擅长楷书、草书,能传王羲之的风范。
《宣和书谱》卷十七谓御府藏其书迹有草书《常侍帖》、《参军帖》、《故旧帖》、《至通法师帖》、《春雨帖》、《千文》,真书《月仪》、《献岁帖》等。
(唐)张怀瓘《书断》列智永章草、草书入妙品,隶书(正书)入能品,云:“微尚有道(张芝)之风,半得右军之肉,兼能诸体,于草最优。”
智永晚年曾以当时的识字课本《千字文》为内容,用真、草两体写了一千多本,从中挑选最满意的八百本,分送给浙东的各个寺院。直到如今,智永的《千字文》墨迹和刻本还被视为学习书法的范本。 释智永最大的贡献,在于把正宗的二王书法传授给唐初四大书家之一的虞世南,影响了唐一代书风,他的志向大概也在此。他的传世书迹,最有名的就是《真草千字文》。
(南朝)梁武帝萧衍也是个书法发烧友,而且是王羲之的骨灰级粉丝,收集了大量的王羲之作品,还要把这些王羲之的字迹整理出来让子弟们临习。可是这种杂乱无章的帖放在一起,不方便临习,也不便记忆。梁武帝寻思能不能把王羲之的这些字迹整理出来,搞一个集字帖,变成一篇文章。因为目的是练习书法,字最好不重样。想做这样的事得找一个专门耍笔杆子的人,于是他想到了员外散骑侍郎周兴嗣。那这个周兴嗣又是什么人呢?
据记载:周兴嗣博学,文章写得当世一流。梁武帝作为一个老文青,经常喜欢以各种题目举办作文大赛,结果这个周兴嗣每次比赛都能拔得头筹,放到今天肯定就年年茅盾文学奖。这样一来二去,他就成了梁武帝的御用作者了。所以整理王羲之字迹这个艰巨的任务,自然也是落在这位姑苏才子周兴嗣的头上。做文字工作的人都知道,写文章不难,但是要写一篇韵文,字不重样,“之乎者也”也只能用一次,这个难度就太大了。周兴嗣接到命令,立即返回家中,闭上房门,将这一堆字放在眼前,摆在案子上,逐字揣摩,反复吟诵。尽管他满腹经纶,才华横溢,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终完成这篇《千字文》,中间只重复了一个洁字——“女慕贞洁”和“纨扇圆洁”。
《千字文》全书共250句。每句四字,有古诗的气韵,内容从天文地理到伦理纲常无所不包,行文流畅,气势磅礴,最关键是的,韵脚处理的非常高明,读起来郎朗上口。梁武帝读了这篇《千字文》后,命令立即刻印,作为皇室子弟的入门教材。从此,《千字文》成为中国社会乃至世界教育史上问世最早、流传最久、影响最大的启蒙教材。智永更是一口气抄了一千多本。《千字文》是历代各流派书法家进行书法创作的重要载体,后世书法家更是把它当成学书的必由之路。《千文字》是因为要临习王羲之的书法出现的,最后又反过来促进和开拓了书法的传承。
《千文字》原文: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余”,有版本也写作“馀” )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剑号巨阙,珠称夜光。果珍李柰,菜重芥姜。海咸河淡,鳞潜羽翔。龙师火帝,鸟官人皇。始制文字,乃服衣裳。推位让国,有虞陶唐。吊民伐罪,周发殷汤。坐朝问道,垂拱平章。 爱育黎首,臣伏戎羌。遐迩一体,率宾归王。鸣凤在竹,白驹食场。化被草木,赖及万方。盖此身发,四大五常。恭惟鞠养,岂敢毁伤。女慕贞洁,男效才良。知过必改,得能莫忘。罔谈彼短,靡恃己长。信使可覆,器欲难量。墨悲丝染,诗赞羔羊。景行维贤,克念作圣。德建名立,形端表正。空谷传声,虚堂习听。祸因恶积,福缘善庆。尺璧非宝,寸阴是竞。资父事君,曰严与敬。孝当竭力,忠则尽命。临深履薄,夙兴温凊。似兰斯馨,如松之盛。川流不息,渊澄取映。容止若思,言辞安定。笃初诚美,慎终宜令。荣业所基,籍甚无竟。学优登仕,摄职从政。存以甘棠,去而益咏。乐殊贵贱,礼别尊卑。上和下睦,夫唱妇随。外受傅训,入奉母仪。诸姑伯叔,犹子比儿。孔怀兄弟,同气连枝。交友投分,切磨箴规。仁慈隐恻,造次弗离。节义廉退,颠沛匪亏。性静情逸,心动神疲。守真志满,逐物意移。坚持雅操,好爵自縻。都邑华夏,东西二京。背邙面洛,浮渭据泾。宫殿盘郁,楼观飞惊。图写禽兽,画彩仙灵。丙舍旁启,甲帐对楹。肆筵设席,鼓瑟吹笙。升阶纳陛,弁转疑星。右通广内,左达承明。既集坟典,亦聚群英。杜稿钟隶,漆书壁经。府罗将相,路侠槐卿。户封八县,家给千兵。高冠陪辇,驱毂振缨。世禄侈富,车驾肥轻。策功茂实,勒碑刻铭。磻溪伊尹,佐时阿衡。奄宅曲阜,微旦孰营。桓公匡合,济弱扶倾。绮回汉惠,说感武丁。俊乂密勿,多士实宁。晋楚更霸,赵魏困横。假途灭虢,践土会盟。何遵约法,韩弊烦刑。起翦颇牧,用军最精。宣威沙漠,驰誉丹青。九州禹迹,百郡秦并。岳宗泰岱,禅主云亭。雁门紫塞,鸡田赤城。昆池碣石,钜野洞庭。旷远绵邈,岩岫杳冥。治本于农,务兹稼穑。俶载南亩,我艺黍稷。税熟贡新,劝赏黜陟。孟轲敦素,史鱼秉直。庶几中庸,劳谦谨敕。聆音察理,鉴貌辨色。贻厥嘉猷,勉其祗植。省躬讥诫,宠增抗极。殆辱近耻,林皋幸即。两疏见机,解组谁逼。索居闲处,沉默寂寥。 求古寻论,散虑逍遥。欣奏累遣,戚谢欢招。渠荷的历,园莽抽条。枇杷晚翠,梧桐蚤凋。陈根委翳,落叶飘摇。游鹍独运,凌摩绛霄。耽读玩市,寓目囊箱。易輶攸畏,属耳垣墙。具膳餐饭,适口充肠。饱饫烹宰,饥厌糟糠。亲戚故旧,老少异粮。妾御绩纺,侍巾帷房。纨扇圆絜,银烛炜煌。昼眠夕寐,蓝笋象床。弦歌酒宴,接杯举觞。矫手顿足,悦豫且康。嫡后嗣续,祭祀烝尝。稽颡再拜,悚惧恐惶。笺牒简要,顾答审详。骸垢想浴,执热愿凉。驴骡犊特,骇跃超骧。诛斩贼盗,捕获叛亡。 布射僚丸,嵇琴阮啸。恬笔伦纸,钧巧任钓。释纷利俗,并皆佳妙。毛施淑姿,工颦妍笑。年矢每催,曦晖朗曜。璇玑悬斡,晦魄环照。指薪修祜,永绥吉劭。矩步引领,俯仰廊庙。束带矜庄,徘徊瞻眺。孤陋寡闻,愚蒙等诮。谓语助者,焉哉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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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云孤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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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30 18: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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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亭集序》(神龙本 冯承素摹)、智永《真草千字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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